第654章 藥浴

  對一隻沒有方向的船來說,任何方向的風,都是逆風。

  這還是很早很早,許廣陵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看到的心靈雞湯。

  章老先生,陳老先生,兩人都是一代大宗,但兩人也都步入了耄耋之年,他們早就從社會中退了出來,而在社會、在外界衝刺的目標也已經不在。

  至於說攀登自己一身所學的更高峰?

  他們早就達到了高峰,至少在體系上,已經是難以寸進。

  所以餘下的,大概就是安度晚年。

  但對兩個學富五十五百車、才兼天下的一代大宗來說,又如何肯只是安度晚年?

  尤其是,他們其實是有目標的,只是那個目標,以他們的能力,已經走到了不能再往前走的地步。

  於是,從某種意義來說,「流離失所」。

  是以,不管他們想著什麼,做著什麼,事實上,心底深處,總是會「意難平」的,而且是相當地意難平。就如一棵大樹,失去了根,看起來枝繁葉茂,但是,身心無所棲。

  若無外力的介入,這個情況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兩人相繼離世。

  大宗也罷,小民也罷,在時間長河的沖刷面前,一般無二,「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至於退場之前,究竟是安心離開還是意難平,誰知道?誰在乎?

  章老先生不是狂士,陳老先生也不是,大宗的高度,讓他們有傲,但遠不至於狂,若不然,許廣陵遇到章老先生的時候,看到的就不會是一個在公園中打太極拳的老頭了,而弄不好是路邊的一個酒鬼。

  許廣陵就這樣介入兩位老人的生命。

  最初的時候,大概只是一位及兩位老人的見獵心喜?而後,事態漸漸地向著「非正常」的方向發展。

  章老先生的書房中,許廣陵初識超凡。

  而其後,他卻以超凡超凡再超凡的方式,一再地讓兩位老人瞠目結舌,直到最後,徹底地跨越超凡,大踏步地向著兩位老人認為的「天人」的方向進發。

  也就在這個過程中,兩位老人重新找到了方向,在自己弟子的助力之下,突破原本的限制和障礙,一路前進前進向前進。

  至於他們能否跨越大宗師的門檻,說實話,許廣陵是不確定的。

  但這其實沒有什麼。

  能向前進,本身就是一種幸福和滿足。

  看著他們重新鼓舞著鬥志,凝聚起一身的力量,作生命中再一次的啟程,滿懷信心,滿懷憧憬,滿懷希望,滿懷激情……

  這就夠了!

  不是嗎?

  至於最後走到哪一步,又有什麼大關係呢?

  生命,大抵有生則必有滅,否則,還是那句話,「失去平衡」。

  所以生命的關鍵,不在有沒有滅,而是在生之時,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模樣。

  兩位老人現在是。

  許廣陵現在也是。

  這其實也正是許廣陵站在現在這樣的高度,所持有的,對於自身,對於生命的看法。

  順便又激(刺)勵(激)了一下兩位老人之後,隨後的日子,許廣陵開始了平穩的大宗師第二階段的修持。

  最主要的項目,便是通過太一化靈訣萃取草木生機,然後以藥浴的形式,汲取吸收。

  許廣陵的飲食也就此停止,進入了真正意義上的辟穀,不再吃任何東西,也不再喝任何茶水,而就是每天雷打不動的一次藥浴。

  越來越多的草木被他折騰,從過千,到過萬、過十萬……

  以後肯定也要繼續地過百萬,過千萬。

  每天所需要採集的草木越來越多,第一天才只是三百四十二株,到第二天時,便直接上升到了八百多株。

  由此而導致的結果是,每天晚上,許廣陵進入半蟄半冥半修狀態時,心神放開,通過素女同心訣與整個「廣陵洞天」的草木連接後,不止是那些被他折騰的草木,其它的所有草木,他也都更加用心地調節著。

  如果說以前只是順帶,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以這樣的一種方式來開放心神以及練習對意識的操控,那現在,許廣陵就是真正地把這當成是一件事。

  一件屬於他這個山主應該去做的事。

  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山中的億萬草木愈發欣欣向榮,誇張點說,隨便每一株,都如「鍾靈毓秀」。

  以至於,這個所謂的廣陵洞天,越來越像模像樣、氣象萬千了。

  每天早上,許廣陵站在積雪山頂,四下而望,看元氣靈氣在這山間升降聚散,看那漫山遍野的草木靈光與這元氣靈氣作著頻繁的交換與轉換。

  然後日出時分,金光漫灑,陽光的加入,使得整個山野的生機演化,更加趨向複雜,以及呈現出雲蒸霞蔚的氣象。

  看在許廣陵眼中,這便是造化。

  極大的造化。

  這才一年時間都不到,嗯,差不多堪堪半年,待十年、二十年過後,此地又當會是何種光景?

  不過許廣陵不確定十年二十年過後,他會是在何方了。

  多半不是在這裡。

  就是在,也很可能只是偶爾的駐紮。

  他終究是要效兩位老師特別是陳老先生年輕時一樣,行腳江湖,浪跡天下的。

  以前什麼時候出去,還只是隨緣,而進入藥浴的修持階段後,許廣陵卻是不久後,就要遊蕩。——山下,包括這整個橫斷山脈,草木固多,但種類依然有限。

  遠不夠許廣陵所取用。

  所以,哪怕只是為了修持,他也要出去。

  這次再出去,兩位老人是不能隨行的,且不說他行蹤不定,兩位老人的腳力肯定跟不上,就是從修持的角度來說,兩位老人也宜安住於此山中,一心一意,勇猛精進。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閒談的時候,許廣陵更多地與兩位老人交流著「三階九級」之事。

  他們此刻正處於一階三級,開始向著第二階以及第四級邁步,然後整個的四、五、六級,要訣、次第、關鍵等各個方面,許廣陵都掰開了,揉碎了,無比詳盡地給兩位老人講解著。

  大佬、錢紹友、鄭琴,三人全都在之前的岡仁波齊之行中開了右手心竅,許廣陵隨後也都教給了他們一個小法門。

  這段時間下來,三人的進展不一。

  大佬領悟最好,但是專心程度不夠,或者說「心」不純。

  他不是不用心,而是無法做到「惟精惟一」。

  錢紹友倒是惟精惟一了,以許廣陵估計,他幾乎全部的心神大概都投入在了這個上面,但是「領悟、直覺、天機」等等方面的能力,卻又著實差了一點。

  而在這個領域,差一點,就是差很多。

  有許廣陵照看著,出錯肯定是不會,事實上這個層次也根本就沒有資格出錯。

  但效率,卻並不高,有點對不上他的專心和投入。

  所以許廣陵給他開了一份書單,讓他也開始讀「農書」,並讓他在山腳自己開闢十畝地,種上一百種不同的蔬菜,並每日都要去照料。

  老錢唯命是從,卻又一頭霧水。

  就連大佬也不是太理解,被錢紹友問及的時候,想了會,道:「許先生的安排,我也看不透,你照做就是了。」

  隔天,大佬也向許廣陵要求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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