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欲歙之,必故張之。將欲弱之,必故強之。將欲廢之,必故興之。將欲取之,必故與之。
同樣是《道德經》中的話,此時緩緩流過許廣陵的腦海。將欲取之,必故與之!在雙方都僵持的時候,必得有一方先做出舉動,才能化解僵持。而這種舉動,可以是擴張,也可以是收縮。
可以是亮出銳器,也可以是露出破綻。
在沒有銳器可亮的情況下,也只能是露出破綻了,就如許廣陵此時的舉動一般。
明明有更好的招式可走的情況下,許廣陵走了一個中下之招,這是「變招」,但並不是妙招,也因此,這一步並不會讓他占到什麼便宜,反而,讓他陷入了一定的被動及失利之中。
有沒有變招之後直接被對手打哭打跪打傻打死的?
有!
而且比例一定不小。
此時的變招,變招之後迎來的結果會是如何許廣陵並不知道,他只知道兩點,第一,此步之後,雙方的「均勢」沒有了,和棋的機會也很小了,換言之,不是他死,就是對方亡,第二,此步之後,雙方的僵持沒有了,局面將陷入亂戰之中。
之前雙方就像是兩把刺刀抵在一起,態勢看起來兇險,但其實沒事,所謂「似危實安」,但現在,刺刀分開,各施手段向對方砍去,而且必定會砍中,這時,看的就是哪一方能夠堅持得更久,又或者說,誰能先一步把對方給砍死了。
而問題是,作為變招者,許廣陵是先挨刀的那一方!
雙方的子力一樣,也就是說「血量」是一樣的,而作為先挨刀的那一方,許廣陵若是不想先對方倒下,那出招一定要比對方更快、更狠、更凶、更「無理」、更詭譎,簡單來說,要麼鬼手,要麼神手,要麼「天外飛仙」,總之,正常的套路是絕對不行的。
變,就要變到底!
每一步,都要脫出常規,走常人所未走,想常人所未想,讓對方意想不到,更沒有慣例可循,只能和他一樣「臨機應變」,接下來的棋局,考驗的不再是雙方的經驗,而更多的是考驗雙方的直覺!以及戰場上槍林彈雨中的綜合調度能力。
是,沒有誇張,確實是槍林彈雨!
雖然棋盤上說到底,就算一子不失,也不過就是雙車雙馬雙炮,再五卒,再加雙士雙象。但正因為棋盤簡單,所以失去任何一子,都關係重大!但有的時候,又必須失子,才能取勢。
保子,還是主動棄子,穩固陣形,還是主動出擊取勢,這種種選擇,不但考驗棋手的大局觀,更考驗棋手的實際運子能力。
大處,要對局勢洞若觀火。
小處,要對棋子如臂使指。
只顧大處,可能就是小處被對方蠶食,從而因子力缺乏而最終「有心無力」、「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只顧小處,可能就是吞了對方的子力,在子力方面獲得優勢,但不知不覺之中,絞索已經被套在脖子上,等對方收索的時候,再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坐擁再多的子力,也只能無奈嘆息。
那麼,是不是必須大小兼顧,大處不失,小處不漏呢?不是的,完全不是!有時候,你要顧大不顧小,有時候,你要顧小不顧大。
至於這「有時候」是什麼時候?
自己看!
許廣陵的變招是怎麼走的呢,他拱了個邊卒。
這一拱,小卒將脫離邊馬的保護,實際上成為一個棄子,而對方,就可以利用這一點,從這裡緩緩推進,就以這一點的優勢,奪得棋局最終的勝利!
這個變招,就是把自己堅固的防線,自行地撕開一道口子。
而這一步之後,許廣陵又拱了個卒!
剛才的拱卒,只是讓小卒脫離己方陣營,失去保護,但事實上暫時來說,還是安全的。然而這一次,他拱的七路卒,直接把自己的小卒送到對方的象嘴裡。
這是不是誘餌呢?
其實不是,吃了它,對方沒有任何危險。
也因此,又考慮了將近一分鐘之後,對方果斷地下口,飛起象來,把許廣陵的這個小卒給吃了。但任何行為都有代價,而吃了這個小卒的代價,就是對方把象高了起來,雙象失聯,戰線略有不固。
然而只要一步,對方落回去,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但是許廣陵會讓他順利地落回去麼?不會。他把炮移過來,把對方的象眼堵住了,讓對方沒法順利地落象。
問題是,許廣陵現在的子力根本沒有運到對面那邊去,暫時來說,根本對對方造成不了任何威脅,此其一,其二,對方的車馬炮等很多子力都聚集在這邊,根本就不怕許廣陵的炮堵在這裡,你堵,我指揮大軍把你攆走就行了。
綜合這兩點,這也正是對方果斷飛起象來,把許廣陵送上門的小卒吃掉的原因。——隨便吃,我就吃你了,你能奈我何?
許廣陵還真的奈何不了對方,至少暫時奈何不了。
其實也可以說,如果一兩步內就有後手的話,以對方之前表現出來的水準,又怎麼可能隨便吃?
以對方的能力,此時既然放心吃了,就表示這真的可以吃。
沒事!
但幾步之後,許廣陵又做了一個對方意想不到的選擇。
對方集結力量來趕他的炮,要把他那個礙事也礙眼的炮給趕走,雖然說暫時沒威脅,但這畢竟是堵在對方防線上的一個子力,而且是大子,對方當然不會坐視不管。
對方此時是以逸待勞,能夠集結的子力本來就比許廣陵多。
正常情況下,許廣陵的炮應該是灰溜溜地被趕走的,沒辦法,你兩胳膊,人家三個,你三腿,人家四個!實打實地硬拼的話,根本就拼不過人家,自找虧吃。
但許廣陵愣是沒撤!
甚至,他的選擇應該是讓對方吃了一驚,又或者笑歪了嘴。
他的炮保下了,但代價是把自己的車獻出來了!
在象棋棋盤上,如果用簡單的分值來計量各種子力的話,車大抵是十到九分這樣,而炮是多少呢?炮是四到三分,馬和炮基本是等值的,也是四到三分。
而這時,許廣陵用自己價值十到九分的車的犧牲,來換取了價值四到三分的炮的安全,而且是暫時的安全!
這是典型的因小失大!
或者還可以再綴一句,因小失大,智者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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