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一朵花開

  由食入手,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在許廣陵這裡,或者說在一個藥學准大宗並廚藝准大宗這裡,不再有「藥材」與「食材」的分野,而是開始真正地藥食同源。

  所以也不再有什麼所謂的藥膳。

  經許廣陵之手烹製的所有的飲食,都是藥,而無「藥味」,都是膳,卻又將藥性的講究,發揮得淋漓盡致。

  做每一道菜,都是在製藥。

  就在這樣的過程中,許廣陵在藥與廚兩個方面,都大踏步地向著大宗前進。

  但表現於外在的,卻只是,他做的菜越來越好吃,以及,那個簡簡單單的蒲公英一至四號藥劑而已。

  更多以至更好的藥劑,隨手可出。

  但卻不適宜出。

  僅僅是蒲公英所造成的動盪,就足夠國內以至於整個世界消化良久的了。

  所以在這個方面,許廣陵還是在「食」上下功夫。

  「食、色,性也。」

  「衣食足,則知榮辱。」

  不說這種形而上,就形而下而言,單純從生命的角度來看,有食,才有生命的維繼,才有氣血的充足,才有思想以至行動的活力。

  所以,食,是實實在在的生命的核心,或者說核心之一。

  而圍繞著這個核心,有幾個層次:

  一者,飽腹。

  這是最核心的層次,也是最基礎的層次。

  二者,爽口。

  不止要活,還要漂亮地活,或許,這也是生命的核心?所以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美食」的概念。

  三者,怡情。

  只有飲食之美是不夠的,還要有環境之美,還要有心情之美。

  電影院裡,吃著爆米花。

  圖書館裡,喝著冰紅茶。

  冰天雪地里,吃著火鍋唱著歌。

  炎炎夏日裡,吹著涼風吃著瓜。

  單純地吃,也只是吃而已,不同的飲食,配上不同的環境,「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在飽腹的層面上,食是一種本能。

  在爽口的層面上,食是一種講究。

  在怡情的層面上,食已經是一種追求。

  而生命,也就在這個從「本能」到「講究」再到「追求」的鏈條上,步步走高。

  到了怡情的層面,還有沒有更高呢?

  有。

  食始終是因為生命的需要。

  所以飽腹只是最基礎的層次,飲鴆可以止渴,吃土也可以飽腹,但如此地止渴飽腹之後呢?生命走向敗亡。

  尋常的飲食,沒有飲鴆、吃土這麼極端,但站在大宗師的高度來看待這兩者,其本質,卻是並無差異的。生命是因飲食而維繫,而生命走向衰亡其最大的推動因素,同樣在於飲食。

  所以,從「飲食」到「合理的飲食」,從「飽腹」到「養生」,這是循環上升後的又一個原點。

  所以,飲食,從飽腹,到爽口,到怡情,再到養生,這是鐘錶的指針從零點再次轉回零點,但不是簡單的復位。

  而是從昨天來到了今天。

  從一樓上到了二樓。

  生命,也就在這個過程中,從「本能」,走向「大道」。

  飽腹,是「人性」。

  養生,是「天性」。

  這同樣是某種意義上的「天人合一」。

  梳理出了這樣的次第,許廣陵也就初步建立起了「食」之體系。

  而當這個體系在意識中構築起來之後,整個世界,文明從古代到現代的歷程,也在許廣陵的眼中,被揭開了一層新的面紗,連帶著讓許廣陵的整個意識世界,亦為之一清。

  得到了一次程度相當大的整肅。

  仿佛,那三大根本竅的第二竅,「識竅」的坐標,也從虛無縹緲中被拽了出來,從虛無走向隱約,「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因飽腹,而有大賢出世,定五穀,馴百蔬。

  此技也。

  因爽口,而有名流出世,代代不絕,由菜走向「菜系」,由簡單和樸陋,走向越來越豐富和多姿多彩。

  此技並藝也。

  因怡情,而致使食之體系與其它體系交叉,演繹著新的文明文化,「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

  此藝也。

  因養生,而致使食與人合,食與天合。

  此道也。

  從飽腹,到爽口,到怡情,到養生,亦正是技進乎藝,藝進乎道。

  廚是技,是藝,也是道。

  普通的廚子,是技工。

  名流級別的廚子,是藝術家。

  而大宗級別的廚子,是道者。

  一道菜里,可以近乎於一無講究,同樣也可以無所不講,無所不究。

  此亦正是「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這是大宗之道,同樣也是大宗師之道。

  也就是在建立了食之體系的這一天,好久都沒有作曲的許廣陵,再次有了興致,然後腦海里,無數的音符紛紛揚揚,隨即自行演繹,最終成就一曲。

  許廣陵將之命名為《一朵花開》。

  一朵花開,是由一粒種子開始的,由黑暗到光明,由黑白到絢爛,由簡單到豐富,由豐富到壯麗。

  而這首曲子的曲調,亦從簡簡單單的音符,簡簡單單的組合,演繹著,演繹著,如同平緩潺潺的小溪流水,卻是流著流著,不知不覺中,便漸變為激盪,漸變為高亢,直至響遏行雲,表現上,如是「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在此之後,卻又雲化為雨,雨化為水,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許廣陵把這新成的曲子給鄭琴試彈。

  這是許廣陵自作曲至今,意象最為豐富,表現也最為宏闊的一首曲子,時間跨度上也是最長,長達整整差不多半個小時。

  但在演奏難度上,卻並不大。

  甚至比以前的《長白之春》還要略小一些。

  其原因只在於,許廣陵調用音符的能力,比之以前,又有大踏步的進益了。

  簡單形容,就如作畫,以前用一百種顏色畫出了十種色彩,而現在,用十種色彩,呈現出了一百種顏色。

  有著深厚的功力打底,又有著右手心竅以及整個身體素質的提高作為依託,鄭琴只是熟悉了不到一個小時,便順利而又流暢地把這首曲子演繹了出來。

  卻在彈完的時候,淚流滿面而不覺。

  是臉上的涼意,讓鄭琴在彈完之後,把手放到臉上,隨即,很是奇怪地道:「咦,我怎麼哭了?」

  「這不是哭。」許廣陵笑道。

  「那是什麼?」鄭琴不解地問著,其情緒,卻依然大半沉浸在樂曲的旋律之中。

  許廣陵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她會愛上這首曲子的。

  不是喜歡,而是愛。

  不是用感情來愛,而是用身體來愛。

  剛才,在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她身體周圍的生命光環,在曲子只是進行到一小半的時候,便進入了一種有序的流轉和動盪或者說調整之中。

  若換個其他的普通人來彈了,彈上一次,其身體的健康指數便會提高一些。

  因為已經被調理過,所以這個現象在鄭琴身上表現得不會那麼明顯,但提高,卻依然還是有的。——而這種進益,會被她的身體記住。

  於是,就這樣的愛上這首曲子。

  因生命的本能而愛。

  這是許廣陵以前所有的曲子,都做不到的。

  也因此,這首《一朵花開》,從某種意義來講,算是里程碑性質的一首曲子,或者勉勉強強,可以稱之為……

  道曲?

  一曲合大道,一曲應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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