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向東,東南某報社的記者,行內也有叫採編的。
這年頭,不論是信息還是實物,都向網上發展,網下的好多東西,不論以前有多興旺,好像就在幾年的時間內,被統統打跌成了「黃昏產業」,開始其苟延殘喘的生涯,就待被徹底掃進垃圾堆的那一天。
文化信息類產業可謂首當其衝。
出版社不好混,雜誌社不好混,報社一樣不好混。
業外的人可能只是在走近報刊亭的時候偶然間發現見了好多年的熟面孔不見了,再一問某個以前買過覺得還不錯的雜誌,然後得到報刊亭老闆的答覆:「喲,那一份啊,早就停刊了。」
那就換一本唄!
無關痛癢,更不會影響什麼生活。
最多某些曾經相當鍾愛某份雜誌的人會小小地不適應和惋惜一下,但也很快就會找到替代品,或者將曾經的興趣轉移,然後陪伴了幾年的東西,也就漸漸淡忘。
但對業內的人來說,那就真是比較悽慘了,在這個被衝擊得七零八落的產業鏈中,一次又一次的調崗裁員就不說了,薪水也幾乎只有降沒有升過,對比那什麼東西都往上升的物價,讓人情何以堪!
蘇向東印象最深的,是鹽價。
他進入報社的時候,當地的鹽價,是一塊二一袋,而現在,是三塊五一袋!
「等將來吃不起鹽了,咱就跟古代一些地方的人學習,以辣代鹽,正好我還挺喜歡小米辣的,決定了,到時就一口饅頭一顆小米辣,不要太爽!」
「是啊,包你爽翻天,等你墳草頭三丈高的時候,我會去給你祭奠一場的,誰讓我們是同事呢。」
「嗚呼哀哉,同病相憐,心有戚戚。愛妻前些天告訴我,俺們家吃不起西瓜了,以前一個西瓜五塊,現在同樣的西瓜,一個要五十塊!還沒有以前的好吃。以前夏天,我都一天一個西瓜,現在一周才能摳摳搜搜吃一個。唉,水深火熱啊,仿佛回到了舊社會。」
「小同志,你這思想不對頭啊,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舊社會你能一周一個西瓜?想多了你。你這話要是讓老闆聽到,嘖,調崗名單的第一位,就是你了!」
「調就調啊,誰怕誰。天天寫這些沒勁的東西,還三改五改的,我看送報紙都比這好。」
「送報紙還真輪不到你,那位置是我們老闆小舅子的。」
……
這是蘇向東他們幾個同事一次聊天時的內容。
其實整個報社,上到老闆,中到總編主編,下到小編以及他們這些內容采輯人員,日子沒有一個是好過的。
老闆為報社的生存和發展而愁,抵擋或者迎合網際網路的大潮足以讓其心焦力瘁,總編主編為內容導向而愁,近些年來民眾的口味越來越奇怪了,六零後七零後八零後九零後還有零零後,口味幾乎完全不一樣,而且隨著經濟的發展和分化,處於不同經濟層次的民眾,口味天然地大相逕庭。
「本地宗教辦事處打算和老年文化中心合作,舉辦一個『傳統與現代,宗教與流行』的民間鑑賞活動,本報也是合作方之一,需要你們拿出點東西出來。」
前幾天,主編這麼對他們說道。
鑑於這次的贊助經費還算不菲,所以報社也拿出了相當的誠意,讓他們這些採編分赴國內各地,尋找所需要的一手材料。
東北華北西北,東南華南西南,嗯還有一個華中,全國七大片區,他們秉持著公平公正的原則,抽籤決定,於是打鬥地主地主總是從頭炸到尾還老是碰上豬隊友給送力打麻將總是他們三家搶一門而另一家獨享一門的蘇向東同志,簡直是毫無意外地抽到了西北片區。
「我就知道是這樣!」
已經被老天打擊得毫無反抗精神的蘇向東,很爽快地買了張機票,從東南飛向了西北。
不是旺季,不是旺區,打折機票,也就比硬座稍微貴那麼一點點,至於高鐵那肯定是不用想的,就是把報社拆了也不可能出這個錢。
下了飛機坐綠皮,下了綠皮坐巴士,下了巴士坐三輪,下了三輪騎共享單車,蘇向東輾轉於各個選定的地點。
話說他們這些一線採編還是有一點好處的,那就是身體被操練得倍兒棒,絕對是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對得起媳婦,唯一對不起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所以,當九連環又十八彎地來到了岡仁波齊的時候,也不知道是高原反應終於姍姍來遲還是什麼鬼,蘇向東感覺自己好像感冒了。
頭暈頭疼,腦袋好像被門夾過,全身乏力,提不起半點的勁兒。
說難受得要死,是假的,說難受得半死不活,卻絕對是不打一點折扣,所以蘇向東決定在這裡小休一天,等身體情況稍有好轉再幹活。
小休當然也不能全休。
人不動,機器不能不動。
蘇向東把攝影機架好,對著轉山路,開啟了自動攝像,而他自己,就像個流落江湖的丐幫弟子一般,毫無形象地窩縮在攝影機底邊。
體面?
不存在的。
裝得了人,扮得了鬼,混得進丐幫,走得進大會堂,這才是採編的基本素養,不該要面子的時候,誰都不許給我面子!
像殭屍一樣地躺在那裡,蘇向東面對著岡仁波齊山的方向,一躺,就是一個多小時。
昏昏欲睡,但TM真是睡不著。
正百無聊賴的時候,蘇向東似睜似閉的兩眼突然瞪大,整個人也是一骨碌地坐了起來,還差點碰倒了攝影機。——臥了個大槽,那是什麼?
外星人降臨地球?
一個發光的大棉花糖在遠處的山頂出現,那絕對是突然出現的!然後,就在蘇向東愕然至極的時候,那個大棉花糖突然散開,散成千絲萬縷。
絲絲縷縷若連若斷的光線從那個原本大棉花糖的位置向著四面八方爆發。
過程似乎很長,但其實只有短短几秒的時間。
等蘇向東回過神來的時候,爆發已經結束,那所有的光線都已經消逝,本來明淨的有著太陽的天,愣是好像變得黯淡了幾分。
好像隨著那光線的消逝,整個天地都黯然失色。
但是……
蘇向東身上暖暖的。
剛才他的身體被那光線灑過,而現在,整個人像是泡在溫泉中一樣。
什麼頭暈頭疼,什麼全身乏力,正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消失不見,甚至,蘇向東都聞到了身邊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很清晰很清晰,像才下過一場大雨,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一樣。
那是什麼?
蘇向東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伸胳膊抖腿扭腰轉屁股,確認,不是錯覺,他的身體情況,確確實實地瞬間完全好轉!
那是……聖光嗎?
這些天來一直在做著這個課題,此刻,蘇向東腦海里第一時間閃過了一個詞,「佛光普照」。
蘇向東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對了,攝像機!」
「我錄下來了!」
很可能,這是現場惟一的記錄!
發財了。
不,我要發達了。
身為記者的敏感,讓蘇向東一下子拋卻了身體上的變化,抱著攝影機,連三腳架都來不及收,就向著旅店的方向百米衝刺而去。
他要確定,攝影機到底攝下了沒有!
攝下了,那就是清十八羅漢槓開,瞬間飛天有木有,而如果沒攝下,那就是TM開槓的時候,把別人的清十八羅漢點炮了。
完全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啊。
賊老天,你坑了我那麼多次,我都沒和你計較,這次,給點力行不行?
阿彌陀佛!
菩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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