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山體的雪都已經開化了,越來越薄。
在山腳還殘留著最後一點薄薄的雪跡,即將完全化為虛無的時候,幾乎是一夜之間,許廣陵發現山林中有很多草木,已經開始吐芽了。
這像是一個信號。
春的腳步,就從這個時候開始,陡然地加快起來。
許廣陵幾乎是瞠目結舌地看著,春天是怎麼樣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開始極速地占領這座山脈的。
它很早就已經登陸了。
但只是在暗地裡默默地積蓄著力量,絲毫也不動聲色。
而當這力量積蓄得足夠的時候,它一下子,就將這力量完全地拋灑了出來。
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開。
第一天,一枝花綻。
無名小花。
嗯,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許廣陵不認識。
近來長期和大地山川之氣及草木之氣打交道,許廣陵對草木也莫名地生出一些親近之情,是以他也不忍心把這朵小花給摘了,然後拿回研究所問問老站長又或其他人,這是什麼花。
他們肯定是知道的。
第二天,許廣陵發現了十朵花也不止。
第三天,天眼的視野里,已經遍是各種雜色小花開放著了。
這個時候,雖然還非常地春寒料峭,嗯,雪還在呢,一陣風過,對一般人來說絕對是凍得直打哆嗦,但這些草木,已然無畏地開始擁抱春天。
也宣示春天。
它們集結成大軍,以彼此呼應的態勢,由山腳一路向上進發。
由山腳向上。
一百米的高度被攻占。
兩百米的高度被攻占。
五百米的高度被攻占。
一千米的高度被攻占……
快,真的很快。
快到讓許廣陵登同一座山,卻每天都發現這山在改變著形象。
也讓他第一次發現,原來,春天並不是溫和的,相反,它非常非常地霸道。它以一種不容任何拒絕的態勢,在宣告著——我來了!
我來之日,木當榮,草當秀,花當吐芳。
而冰凍和霜雪,都將退散。
許廣陵目瞪口呆。
許廣陵目不暇接。
他以前真的以為,這春天會一點一點地到來,而且應該到來得非常艱難。但哪裡又能想到,當它的力量積蓄滿之後,完全是以排山倒海般的姿態,勢如破竹!
根本就不玩慢吞吞也軟綿綿的那一套。
春風過,萬木華。
大地山川之氣被急速地消耗著,變得越來越稀薄。雖然有著別處的流動和補充,但根本補充不過來。
與此同時,草木之氣,卻開始一點點地增多,然後彌散在漫山遍野間。
這對許廣陵來說,同樣是「春天」。
他所需要的兩種霧氣,一種日漸增多,而另一種,由於身在天池底的關係,絲毫也不受這外間的影響。所以,那種耗子掉進米缸里的感覺,又來了!
山中,幾乎所有的藥用植物都在許廣陵的觀察之中。
從山腳到山頂,許廣陵把自己每日的行進路線變成了非常不規則的S形。
蒲公英……刺五加……天麻……黨參……草蓯蓉……
不是幾種,也不是幾十種,而是幾百種。好幾百種藥草的生長點串聯起來,這就是許廣陵每天的行走路線。本來幾千米就到山頂的,而現在行走的路線被拉長了十倍也不止。
就算這樣,許廣陵還仍然通過天眼不斷地探查周邊,以期發現新的更多的藥草。
然後,關於這些藥草的生長情況,許廣陵每一天,都做著一遍記錄。
超凡到近乎於神通的記憶,以及根本就是神通的天眼,還有看似最普通其實卻同樣發揮著重要作用的身手和腳力,這就是一個準大宗師的優勢。
為什麼章老先生和陳老先生,兩位都是一代大宗的老人,三番兩次兩次三番地給許廣陵強調,大宗師才是根本,大宗師凌駕於一切大宗之上?
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就在這裡。
相比於普通人,一個大宗師的優勢,實在是太大太大了,大到兩者根本就沒有多大的可比性。
而許廣陵這位才剛剛出師的「藥師」,現在,就利用自己這樣的優勢,開始著自己真正的藥師之路。
觀察,記錄。
這是第一步,也是春天階段的主要任務。
待草木從萌長狀態進入到繁盛狀態的時候,很多草本類的植物,如蒲公英車前子等,就可以通過神農訣來辨析其藥性了。
春取葉花夏取莖,待到秋來采果根。
把這一整座山脈幾乎所有藥草的藥性,通通了解,然後歸納,分析,綜合其異同,尋找出其中的某些規律,這就是許廣陵為自己定下的這一次長白山藥草考察任務。
不需要踏遍五湖四海,八荒九洲,其實只需要把這一座山脈的藥草性狀了解透徹了,就能知道很多東西了,並足以構建出屬於一個藥師的藥草體系。
當然,話是這麼說,但繼長白山之後,許廣陵還是會把大江南北一一踏遍的。
他要做的,不是尋常的藥師。
也不只是「傑出」的藥師。
他要做的,是向醫道的巔峰境界進發。而這樣的話,區區一座山脈,又怎麼可能滿足他呢?
春寒,春暖,花綻,花開。
長白山腳,周邊的那些大小河流,結著厚厚冰層的冰面上,已經開始出現水跡,初步融化了,當地人謂之為「桃花水」。
桃花水的冰上還是可以玩耍的,這時的冰層還很可靠。
就在許廣陵一日日地探查和記錄著藥草的生長情況,一日日觀察著春天向山頂推進時,某一天,山下的某條大河,那桃花水忽然就不見了。
次日。
在稍遠處幾不可覺的喀喀聲之後,冰面破碎,被冰封了一整個冬天的河流,開始從平靜中走出。
一江桃花水,奔騰出山去。
沒幾日,四面八方,大河小河,開始滔滔,春把它的力量和狂野,進一步在大地上展示著。
也就在這個時候。
許廣陵已經忘了記數,已經忘了進行過多少次的衝擊了,甚至已經忘了他是在攻關中了。真的,他已經差不多把每天夜晚的沖關當成了日常的任務。
就和吃飯喝水睡覺一樣。
但這個日常,卻確實不是「日常」。
晚上,天池底,許廣陵再一次地宴臥著,再一次地運行著根本竅法。
按往常固定程序,不久後,他也會再一次地從定境中退出。然而,這一次,許廣陵終究是沒有再掉線。
定境一直在持續著。
根本竅法一直在運行著。
然後,那過去幾十天裡一直仿若天塹般的左足心竅,此際,在氣血的衝擊下,居然連幾分鐘的時間都沒能堅持住,就如一張薄薄的紙片,輕輕唰地一下,就被衝破沖碎了。
幾乎沒有任何難度可言!
曾感千難與萬難,原來,工夫到處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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