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就是勤,勤,就是大!
聽著這番簡單而直白的話,許廣陵的心中卻是震撼的。
此時,他的眼前,仿佛就浮現著一些人的影像,那就是章老剛才所說的,章老,以及章老的那些師兄弟們。
有人機遇好,機會多,結果春風得意,然後就在春風得意中,掉下去了。
有人天資好,領悟強,舍末逐本,以為這樣可以抓住關鍵、走得更遠,結果那些本來被捨棄或者說不甚受到重視的「末」,最終卻成了「本」的牽制,成為其走向更高更遠處的一塊短板。
有人近水樓台先得月,然後就對那「月」不甚重視,以為就在眼前,就在身邊,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不需尋找,不需追求,結果最終,得到的只是一輪虛幻之月。
這三者,皆是「恃」。
而此時此刻,許廣陵只想到了這樣一句話,「但有所恃,終必成空!」
最強之處,最終,卻恰恰成為了他們的短板所在。
再浮現於許廣陵腦海里的,就是老子《道德經》中的那句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也。正復為奇,善復為妖。」
正復為奇,善復為妖!
而後,就是後人據此而演繹的「塞翁失馬」的故事。
和這幾個人形成對應或者說對比的,是章老先生。章老正因為不敢恃,或者無有可恃,而最終反為眾人先,為天下先。不是他走得最快,而是別人總是走著走著,就走不動了,要麼是心怠了,要麼是意逸了,要麼是身子虛了,要麼就是腿腳累了……
總之,原因多種多樣,結果只有一個。
而只有這位老人,一直在朝前走,也一直能夠朝前走,或許還是慢慢地走,但就這麼走著走著,就走成天下第一了,走成千年第一了。如果天假其年,千年第一,也終將慢慢地變成萬年第一吧。——誰能阻擋他前進的腳步呢?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推土機!
看著眼前的這位「千年第一神醫」,許廣陵心中,滋味難陳。
同樣是「大」,他和老人的理解,是不同的。他看到的是現象,老人看到的是原因,他看到的是結果,老人看到的是過程,或者說開始。
許廣陵又想起了一句話,「世人畏果,菩薩畏因。」
其實把這個「畏」字換成「問」字更好,——世人問果,菩薩問因!
如果把因做好了,不必問果。就如一道2+3的數學題,把那2做到位了,把那3也做到位了,結果有什麼理由不是5呢?從某種意義來說,這其中所揭示的道理,和「心不在馬」的故事其實是一樣的啊。
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此時,許廣陵只想對章老先生,對他的這位老師,說上這麼的一句話,但他沒有說。
最好的尊敬,不是讚美,而是追隨。在其它的事上且不說,但就在這個方面,從今以後,就讓他跟隨在老師的身後,也一點一點慢慢前行吧。
機遇不足恃,天賦不足恃,環境不足恃,一切一切,都不足恃。
惟一可恃的,就是「勤」!
凡有所恃,終必成空。惟有勤,可以讓土壤開出花來,可以讓花結出果來。這是凡人手中,惟一可以拿出來,用以對抗天道的武器。機遇不好,以勤補之,天賦不好,以勤補之,環境不好,以勤補之。
任何天之所逆,天之所薄,我皆以勤來補之,任何天之所鍾,天之所厚,我皆以勤來實之。
此字入心,終生不改!
如同風吹浮雲散,月照九州明,伴隨著此心此意,許廣陵但覺全身上下內外,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澄澈,好像洗了一個澡,但這次得以乾淨的,不是身體,而是心靈。
接下來,許廣陵以為章老會轉到「宗」字上面去,但並非如此,章老對「大」的闡述,還沒有完結。
「為師平生最厭的,便是嗜賭之輩。」章老話題一轉,這般說道,「在為師看來,沾上賭的人,不管其在錢財上入還是出,他都已經輸了,輸的場所不是賭場,而是人生,輸的東西不是錢財,而是心志。」
「當一個人沾了賭之後,便不可避免地會把那麼一種心態帶到他的整個人生當中去,如此一來,就失去了腳踏實地的可能。所以這樣的人,就算高在天上,為師也絕不會多望一眼,因為他早晚有一天,會掉下來。」
「賭,輸的不是錢,而是心。」
「同理,惰,惰的不是事,而是心。」
「所以,勤,不止是勤於事,勤於行,更是勤於心。心勤,一切都會活泛,心惰,一切也都會跟著僵化,而僵化,正是一個人老去的標誌。拙言,在這個社會上,你會看到,很多人身體還沒有老,但是心卻已經老了。」
許廣陵默默點頭。
對這一點,他最有體會不過。
「勤的結果是走向大,也終必會走向大。」章老繼續說著,「一般人也只要這麼走下去就可以了,不需要考慮更多,最多也就是不時地調整,讓自己勤得更正確,更對頭,更有效率。」
「但對某些人來說,當其走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除了勤之外,還需要更多。」
「為師當年就是這樣,走著走著,發現師兄師弟們一個一個已經被我甩在身後了,再接著,為師的老師也被為師超過了,而再接著,很多醫書,為師看來,也都像是看小兒塗鴉一樣了。」
「在達到這個層次後,為師當年曾經驕傲了一段時間,也浪費了一段時間。為師得到了很多,包括名,包括利,包括位,但為師也損失了一個東西,那就是時間,而那些所有的所得,都不能換回那段時間的損失。」
章老淡淡說著,「當然,為師也並不後悔。人生的一個岔道口,兩條道,一條直道,一條彎道,為師當年選了彎道的那一條,這條道很迂迴,但是路上風景也更好,多姿多彩,多種多樣,另一條道雖然是捷徑,但是路上的風景確實比較平淡,至於這兩條道到底孰是孰非,孰為正,孰為偏,至今為師也難以作出定論。」
「為師當年的選擇,可能是錯的,也可能是誤打誤撞,反而走對了,其中具體,拙言你暫時可能不懂,日後自有體會,為師也不多言。」
「這條岔道在什麼時候結束?」
「就是在領會到『宗』這個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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