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大、宗、師

  站著別動?

  於是許廣陵就如木樁一般站在那裡。

  但在兩位老人眼中他不是木樁,就算是木樁也是一根扎在地下已經開始生根發芽的木樁,並且根已經很牢了,芽已經很盛了。簡單來說,就四個字——

  玉樹臨風!

  許廣陵靜靜地站在客廳內門口不遠處,兩腳穩穩撐地,兩手自然下垂,而就這麼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姿態,讓兩位老人卻是打量了好久好久,久到差不多都有十分鐘的樣子!

  「拙言,你的頂竅還沒有開吧?」章老問道。

  但其實老人應該知道的,因為許廣陵如果頂竅開了,不可能不告訴他,所以實際上這並非詢問,而是一個開頭。就如古人吟詩,在正式開始之前往往會來個「啊!」一樣,「啊!啊!啊!……」然後詩的正文出場,當然也可能因為啊多了而把正文給啊不見了。

  說完這麼一句話,待許廣陵輕輕點頭之後,章老道:「拙言,縱然五心還有一心未通,但你現在已經卓然大宗師氣象了。」

  許廣陵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向陳老先生。

  他的這位「半師」,按往常的一慣反應,這時多半會陰陽怪氣那麼一下,讓他感受感受「真實」。

  但今天,卻是奇了怪了,這位老人反而是喟然長嘆一聲,然後這般對許廣陵道:「小許,你的老師說的不錯,你現在,神淡意閒,息斂氣蘊,隱隱然,已經有那麼一點淵停岳峙的架式了,老夫是不服也不行啊。」

  還以為他們具體指什麼呢,許廣陵啞然失笑。

  息斂氣蘊?

  這不就是指伏羲訣麼,所以他現在大抵是一隻披著狼皮的羊?這應該是伏羲訣的效應,讓兩位老人錯以為他步入了某個層次,但其實,並沒有。

  不過才剛轉過這個念頭,許廣陵心中就是咯噔一下。

  為什麼息斂氣蘊就會被他們認為是大宗師氣象?這兩者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或者說,這一步,是步入大宗師的必由之路?

  不知道就要問,面前的兩位老人,一位是他的老師,一位是他的「半師」,所以許廣陵自然而然地就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章老先生不答反問:「拙言,你認為什麼是大宗師?」

  大宗師這個詞,源出莊子,這許廣陵知道,而且莊子的〈大宗師〉那一篇他也看過了,但能理解的並不多,換句話說,看了那篇文章之後,並不能幫助他理解什麼是大宗師。

  然後,華夏自古以來,各行各業,對於那些成就極大的人物,許多時候,多稱一聲「一代宗師」。

  就譬如蘇軾蘇東坡,把他稱為是一代文學大宗師,沒問題,沒毛病。

  此外,許廣陵在腦海里真正地建立起「大宗師」這個概念,還是此前不久,在章老這裡,在這間書房裡,老人給他講過,五心俱通,就是大宗師,這是最原始的沒有任何引申的大宗師。

  許廣陵還想到了其它一些東西,此時,相關的內容在他的腦海里紛紛而過,在章老問話大概一兩分鐘之後,許廣陵還是這般回道:「老師,就是您說的,五心俱通就是大宗師啊。」

  這是硬指標!

  許廣陵這麼說,不是耍賴,更不是要討巧,從某種意義來說,也算是「正本清源」。

  聽了他這話,章老先生微微搖頭而笑,不知為何搖頭,也不知為何而笑,但接下來他這麼說道:「這樣吧,拙言,我們姑且就從字面來理解,什麼是『大』,什麼是『宗』,什麼是『師』?」

  大好說,大個子,大胖子,大傻子,大山,大海,這都是大。

  簡單來說,超出一般,就是大。

  宗,宗派,開宗立派,但在華夏來說,其實還有一個更直接的名詞,「祖宗」!所以這個宗,應該是指根,指源頭。

  前兩個字,許廣陵瞬間釐清,但在理解第三個字的時候,一開始卻是出現了困難。

  師,想著這個字,許廣陵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老師。

  但這個聯想卻坑了他,讓許廣陵感覺自己簡直像是走得好好的然後一腳就踏入了泥潭裡。老師?老作何解,師作何解?這真的是個坑啊!然後浮現於許廣陵腦海中的,就是韓愈的那句話,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但這好像和原始的大宗師沒有什麼關係。

  五心俱通就是大宗師,而沒誰規定大宗師就要為別人傳道授業解惑,更不可能因為某個星球上只有一個人,其想傳道授業解惑都找不到對象,就因此而剝奪了其成就大宗師的可能。

  所以,大宗師的師,無關傳道,無關授業,無關解惑。

  然後突然地,另一個詞閃現在許廣陵的意識之中,廚師!

  其實這個詞都有點被用爛,或者說用濫,嚴格來講,這一行業的人,一般來說只能被稱為是廚子,只有水準達到了一定地步的廚子,才能被稱為是「廚師」。

  而就在想到這一點之後,許廣陵豁然貫通。

  師,確實無關傳道,無關授業,無關解惑,但達到了「師」這個層次的人,是足以傳道,足以授業,足以解惑。

  大,超出一般。

  宗,根本,根系,源頭。

  師,達到一定的高度和層次,堪為他人仿效。

  至此,許廣陵回過頭來,重新回顧了一下這三個字,然後他把這個總結,說給兩位老人聽。

  聽了他的回答,章老卻是並沒有直接作出回應,而是道:「拙言,先做飯,老夫肚子餓了,吃過再說。」

  也果然是吃過再說,做得很快,而吃的時候,他們三個人都不說話的。

  許廣陵做的還是好多天都不變一點的粉條湯,「其實我是一個廚師」,廚師做到他這個地步也是醉了,好在兩位食客都並不計較,反而是每天都吃得津津有味,當然許廣陵更不會嫌棄自己。——這已經是他當前最拿手的一道菜了。

  如果換一樣,水平保證立馬出現一個大滑坡。

  甚至章老如果一時興起,讓他給弄個燉豬蹄什麼的,估計許廣陵都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把豬蹄給燉好!

  然後他燉的豬蹄,很可能讓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三位食客,全都把牙都吃崩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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