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許廣陵並沒有第一時間起身。
當然並不是緊張之後的手足無力,更不是驟然的小意外之後的失魂落魄,而是突然地就想到了夢裡發生的一切,也比較明顯地感受到了身體上這一刻的變化。
以往,每一次的睡眠之後,不論是早上從公園回來後的睡眠,還是晚上九點到十一點階段上床之後的睡眠,醒來之後,許廣陵總是感覺精力滿滿,不但滿,有時甚至都有一種「溢」的感受。
那真的是精力充沛十足。
但這一次,但今天,卻明顯不是這樣的。
許廣陵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與以往異常的不同,他再沒有那種精力要溢滿的感覺,相反,他甚至都感覺身體有點空虛,有一種需要「充電」的樣子。
不過精神還好,似乎與往日無有大異,不見半絲疲憊。
這個情況也讓許廣陵放下了不少的心,似乎一切都在正常之中,雖然身體的狀態其實不太「正常」。
而這個時候,關於伏羲訣的內容再次於許廣陵的意識中流過。
只是這一次流過的,不是口訣,而是關於伏羲訣中「伏羲」兩個字的理解。
伏:潛伏。
羲:息,休息,蟄藏。
潛伏……蟄藏……品味著這其中的意蘊,再聯繫著身體此時的狀態,很快地,許廣陵也就大概明白了,明白了這個伏羲訣大體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
收縮,積累,凝聚,然後爆發,在爆發中得到升華麼?
同一時間,許廣陵想到了冬天的樹,冬天的好多動植物,在酷寒來臨之際,生機內藏,靜以待機,在靜藏中,積累著,消化著,也準備著,一待春臨大地,便再次以全新的姿態,蓬勃的生機,蒞臨世間。
許廣陵也想到了老子《道德經》中的又一段話:
「古之善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容,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朴,曠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濁,澹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止。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不盈。
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像之前每天的精力滿滿,那當然是好的,極好的,但在那種精力滿而欲溢的狀態下,似乎也很難形成某種積累,而現在,伏羲訣大概就是以一種截取的方式,截取身體內每天的那種散逸的「生機」,積攢起來,積蓄起來,以備將來之用。
一滴滴,一點點。
聚水而成海,累土而成山。
應該就是如此了!縱許多具體及細節方面或還有待斟酌,但其大體情況,應該就是如此了!不可能有錯!
意識到這一點,同一時間,許廣陵腦海中,許多過往的閱讀之中,類似的知識也都被調集起來,供他在此時一點點地理解著,吸納著,汲取著,而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之後,許廣陵身上的氣質,又或者說精神狀態,也產生了不小的變化。
如果有外人在,能夠明顯感覺出來的變化!
換言之,之前的許廣陵,和現在的許廣陵,看起來,很是不一樣。
之前的且不說,現在的許廣陵是什麼樣子?並非一下子就達到了老子話中所說的「古之善為道者」的狀態,但確實地,在許多方面,比如說「心」的層面,比如說「意識」的層面,在伏羲訣引導的「身」的層面之後,已經開始在向著這個方向靠攏。
澹,淡,安,閒。
許廣陵想到了這幾個字,也想到了章老為自己所取的字,「拙言」。
要拙的不止是言,還有身,還有心,還有意識,總而言之,是他的整個人,整個的身心體系。
許廣陵這個時候,甚至有一種希望冬天立即到來,而他是身在大雪茫茫之中的情況,他想好好地感受和體會一下,在天地茫茫之中,一種因寒冷和淡漠以及總體的某種不可名狀的氛圍而產生的從身到心的收縮。
這是一種本能的想法或者說衝動。
在那樣的情況下,對於伏羲訣及相關意蘊的理解,想必會更具體更深入也更透徹一些吧。
不過其實也不必強求,既然已經知道其中大體,那麼在以後的日子裡,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把玩體會,也就是了。——真欲置身雪野,從某種意義來說,似乎還嫌太過刻意了一些。
當然,其實刻意也沒什麼不好。
總歸是種嘗試,是種練習,哪怕刻意,也是一個頗為不錯的選擇和開始。
從在地上坐著的姿態,許廣陵緩緩起身。
就是兩足在著力,而手臂包括身體的其它地方,此時甚至是保持在一種相當放鬆安閒的狀態,就以這樣的一種方式站起來,哪怕是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的且短暫的過程,也讓許廣陵感受到了相當的愜意。
仿佛不是站起。
而是整個身心都在進行一種舒展。
當整個地站起之後,許廣陵自然而然地兩臂向天舒展,就這麼一個動作,卻讓他愜意到簡直想要向天而歌,但事實上,只有愜意,而並無放縱。
下一刻,許廣陵放下兩臂,就待稍作洗涮,而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
又會是誰打電話呢?
知道他這個手機號碼的人不多,能給他打電話以及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的,更是屈指可數,是大傻佳公子他們?又或者是周老師?當然也可能是小師妹。
有限那麼幾個人從意識中一晃而過,許廣陵走過幾步,從床頭拿起了手機。
「餵?」
「許先生,是您麼,我是那天在琴行的……」一位女士的聲音傳來。
哪怕隔了幾年,認識的人的聲音許廣陵猶能辨識出來,更何況這才是隔了幾天?許廣陵心下微有詫異,然後道:「你好你好,鄭姐,請問有什麼事?」
「許先生,我是從宋老闆那裡打聽到了你的號碼,請你不要介意。」鄭女士先這般解釋著,才又道:「是這樣的,許先生……」
她把將視頻分享到了微博,然後又引起了一些非議的經過講給了許廣陵聽,重點強調了某幾位音樂界前輩的置疑,擔心會對許廣陵造成一些不太好的影響。
「對不起,我不知道……」
「鄭姐,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麼?」許廣陵打斷了她的自責,隔著電話這般微笑著問道。
「啊?」
「其實我是一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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