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早晨

  一夜無夢。

  這是很常見的一句話,但是對許廣陵來說,並不尋常,又或者說,意義重大。

  昨夜,沒有夢。

  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有鑑於前天晚上迅速入睡,所以許廣陵特意地留意著,然後就發現他的失眠症可能真的好了,或者用「消失」這兩個字來形容更恰當些,總之,以往那種讓他經常翻來覆去睡不著又或是仰躺著睜著眼睛茫然地長久看著天花板的狀態,昨天依然沒有出現。

  並沒有如前天那般頭未靠著枕頭就睡著,但也依然很快。

  大概是三兩分鐘吧。

  總之,躺下之前,許廣陵還是很有精神的,並不怎麼困,但是躺下之後,很快地,甚至可以說是極快地,睡意迅速泛起,然後他就進入睡眠中了,直到此時,凌晨四點五十七分,睡醒過來。

  沒有夢,是許廣陵意識到的第一件事。

  睡得依然很酣,此時頭腦清醒,身體也感到異常的活力和充沛,似乎比昨天醒來後更甚,更良好,是許廣陵意識到的第二件事。

  然後他就鬆了口氣。

  或許,那撲入額頭的青色光芒,就是讓他多了前天夢裡的一段記憶,順便也改善或者刺激了一下他的大腦組織什麼的,讓他的失眠症就此消失?然後,就這樣了?

  若是這樣,那當是甚好。

  但暫時來說,還不是徹底放心的時候。當然了,放心也罷,不放心也罷,許廣陵都只能以同樣的方式去應對,那就是聽之任之。

  反正他也做不了什麼。

  不過此時的心情確實不錯。

  或許是被此時的身體狀態所影響?又或者,前天及昨天的情緒變動,讓他釋然了也想通了一些東西。

  許廣陵甚至蠻有興致地在床上做了個隨興的仰臥起坐,也就是頭從枕頭上離開,上身仰起,然後一直向前向下,唔,整個身體都俯下去了。看來目前的身體狀態還是相當不錯。

  然後就是起床了,刷牙洗臉什麼的。

  而在此之後,一時之間,許廣陵卻是有點茫然了。

  這幾年來,一直昏昏昧昧的,晚上多半是在十二點之後才上床睡覺,拖到三點四點甚至凌晨也是常有的事。

  原因麼,由於失眠的緣故,上床早根本睡不著,不是翻來覆去就是覆去翻來,又或是像個傻子般地黑夜裡一個人獨自清醒著。——有什麼時候是比放下所有事情上床睡覺,卻又睡不著的時候,更為清醒的呢?

  那樣的清醒,是許廣陵最不想要的東西。因為那樣的時候,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想那個無論任何時候想起來,都會悲傷難抑的事情。

  是以久而久之,許廣陵對睡覺這種事,有了一種隱隱的抗拒及恐懼感,每天夜裡,不待夜已極深,不待實在找不到什麼事情去做,他都不會上床。許多時候,一整個黑夜,也就那麼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然後,許廣陵才會上床躺著。

  或許是因為天較亮了的緣故?多半這種時候許廣陵反而能睡得比較安心,當然,也可能是身體已經太疲乏亟需調整休息的原因。

  所以若問許廣陵往日的早晨是什麼樣子?

  就是上面說的這個樣子。

  又或是三點四點左右睡覺,七點八點左右醒來,然而醒來後,卻又不知該做些什麼。身體沉沉的,腦子昏昏的,精神乏乏的,於是自然而然地進入一種「放空」狀態,茫茫然然地躺在那裡,然後時間就以那樣的一種方式在流逝著……

  用一句話來總結就是,往日的許廣陵,沒有早晨。

  但是今天,不一樣。

  早上五點!

  多麼早!

  仿佛連空氣,都透著一種清新的味道,而這種味道,這種感覺,是許廣陵早已久違了的。還是上初中高中的那時候吧?那時也總是起得很早,然後或是在小區里散步,或是在學校的操場上跑步,同時以默想的形式背著書。

  這都是多麼遙遠的事情了啊……

  老爸,老媽,你們的兒子這幾年,過得其實不怎麼好,呵呵。

  但是從現在開始,你們可以放心。

  我保證!

  許廣陵淡淡笑了笑,然後開門,鎖門,下樓,目標市公園。

  雖然才五點多,但這座城市甦醒得挺早,許廣陵本來以為自己屬於「早行人」的,然而並不是,而待他到了公園,才發現,他非但不是「早行人」,反而是「晚來者」。

  因為有人已經打道回府了。

  從公園其中的一個入口進去,許廣陵隨意走動著。

  這是位於市政府附近的大型公園,具體有多大許廣陵不清楚,比如說多少畝啊什麼的,其實就算知道占地多少畝,許廣陵估計自己也很難形成清晰的概念,但是只知道它很大也就夠了,而且分成很多個區域。

  許廣陵並無明確目的地,又或者說此行便連明確目的都沒有。

  只是一時意起,想活動活動,於是便來了。

  因此,此時許廣陵確實是極隨意地走動著,沒有方位,也沒有方向,一路曲曲折折,走著走著連他自己也不知哪是東西南北了。

  但見一路所遇,有大媽們在組隊跳著廣場舞,大喇叭放得震天響,不過在這種空曠而又林木繁多的場合,所謂震天響,也就是那麼回事,並不覺得太過喧吵,而且稍一遠離,耳中傳入的聲音便驟然降低很多。

  有單個的老大爺在打著太極拳,以一棵老松為中心點,緩緩地轉著圈子推進,很沉穩很有架式的樣子。許廣陵對此沒有了解,但覺得這老大爺不太像是初習者,應該是習練得很有一些時間了。

  再走幾步,赫然便是一群的老大爺,也有老大媽,在隊伍前方一個為首者的帶領下舞著劍,唔,太極劍?

  其實許廣陵並看不出來,他只是聽說過「太極劍」這個名詞。

  又走著,不多遠,聲音就比較動感了,也明顯有一種很輕快的感覺,轉過幾個彎,穿過遮擋視線的幾排樹木,許廣陵看到居然是一群年輕的女孩子伴著音樂在打著節拍舞。

  反正就是拍手啊跺腳啊起跳啊轉圈啊什麼的,這應該是節拍舞吧?

  還蠻動感的,也頗有可觀性。——這是一路走來許廣陵看到的惟一的邊上聚集了不少觀眾的地方,不過這些觀眾也多半是準備晨練又或者已經結束晨練的大爺大媽們,年青人倒是不多。

  如許廣陵這般年歲的,更是一個沒有。

  許廣陵繼續走著,這次終於看到單個的年輕人了,那是一個年輕女孩,蹲在小凳上,身前擺著畫板。——這附近有藝校麼?

  如是等等,許廣陵一路路過,漫步而行。

  又走著走著,卻居然走出了公園,再呈現在前方的,就是擺在公園邊上一些賣早餐的小攤點了,許廣陵隨意看去,但見有豆漿夾饃豆腐腦油條小餛飩手抓餅等,陣陣混合的食物香味瀰漫在這一塊兒,對晨起空腹的人頗有吸引力,也因此,食客還是不少的。

  不過現在吃早餐似乎還太早。

  許廣陵沉吟了一會,又回身轉向了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