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鈴還須繫鈴人。
既然找不出問題,那就找提出問題的人。
宋青虹在院子裡一站就是好幾天,卻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自己可能存在的致命問題在哪裡,當然也就無從作相應的調整或改善。
然後許廣陵就收到了再次見面的邀約。
這次見面的地點,直接就是在宋青虹所住的院子裡。
步入生死境,修行已經相當地隨心所欲,在靈山秀水之地固可,在這般尋常的市井陋巷,也無不可,在專門的靜修室固可,在隨隨便便的一個地方,比如說院外的大門口,比如說院內的走廊下,也無不可。
境界越高,自由度相應越大。
如果誰去監視一個境界很高的修者,有可能發現那個修者從來就不修煉。
早晨,上午,中午,下午,傍晚,乃至夜裡。
一天的任何時候,都看不到其在修煉。
一天是這樣,一月是這樣,一年還是這樣。
那就是已經完全步入「以行代煉」的層次,對這樣的修者來說,已經是只有修行,沒有修煉。
低層次修者,是修煉。
中層次修者,是修煉+修行。
高層次修者,是修行。
從修煉一點點轉變為修行,其實就是一個修者慢慢地從天地那裡獲得認可,獲得由天地蓋章的「修者」的身份,其念想識思,其一舉一動,都是修行,也是修煉。
也就是所謂的不修之修,身心駐此間,造化自為轉。
宋青虹能以這個小院為家,其實就是一個標誌。
一個可以步向地階的標誌。
但怎麼說呢,還是那句話,地階,真的不太容易。
宋青虹和許廣陵兩人這次見面,盛青蕪仍然在側作陪。
一個生死境的前輩和一個開竅境的晚輩,氣氛似乎會有點嚴肅,但如果是一個生死境的前輩和兩個開竅境的晚輩,而其中的一個開竅境又跨接雙方,那氣氛可能就轉為家常。
也所以,見面之後,三人從修行、宗門、修行界等方面入手,似乎有談不完的話題。
而且都很輕鬆。
輕鬆就是愉快,愉快就是自在。
宋青虹不愧前輩,其既是土生土長的九江人,又是土生土長的百花宗的人,又是在太素宗待過的人。
而這三方面的經歷,都帶給其獨有的見識,隨便拿出一些來談談,都可以讓許廣陵和盛青蕪兩個小輩開些眼界。
特別是許廣陵,他前段時間才在妙源宗那邊完成進修,有不少的關於九江方面的知識,此時正好拿出來和宋青虹作印證,也所以,兩人的交流慢慢地變得有內容起來。
有內容,就很容易有深度。
比如兩人討論九江州一種獨有的靈草,很快就從靈草本身轉向孕育靈草的環境,然後又從靈草的生長環境轉向修者的修行環境,然後從靈地、藥物等方面的「硬」環境轉向教導、交流、道書等方面的「軟」環境……
話題是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入,而且一旦開始,好像就有點結束不了。
就如一棵草,一開始只是一兩片小葉,慢慢地,這葉從一兩片變成七八片,然後這草開花結實,從一棵草變成七八棵草,再然後,無盡地向外蔓延,勾連上其它的草、樹……
宋青虹也沒想到,兩人的隨意交談,會變成這樣。
她的談興越來越高,越來越濃,而許廣陵在她眼中,也從一個來頭很大的小輩,慢慢地,那個來頭被忽略,慢慢地,那個小輩也被忽略。
沒有什麼來頭很大。
也沒有什么小輩。
有的,只是一個可以深入交流的同修。
而宋青虹的態度,也很快從一開始折節下交式的親切,一點點轉變向承認對方在修行方面分量的認真以至於爭吵。
探討,爭吵,會心一笑。
兩人的交流,慢慢地步向這種模式。
對宋青虹來說,這次見面,這次交流,是非常奇妙以至美妙甚至絕妙的。
最開始是奇妙。
很快轉為惺惺相惜的美妙。
再然後,轉為相識實在恨晚的絕妙。
在修行的一路上,宋青虹遇著過很多幫助過她、提攜過她的前輩,也遇著過很多被她幫助過、被她提攜過的晚輩,同輩當然也有,但從最初到現在,從來沒有一個修者,沒有任何一個修者,能這般深入地理解她的話,而對方說出的很多話,也那麼容易被她深入理解著,然後不斷地給她以啟發。
如此這般,一場交流還沒有結束,許廣陵在其心中的地位,就已經完全被定位成了「知音」。
邊上作陪的盛青蕪,很好地當了一個陪客,既沒有喧賓奪主,也沒有縮到牆角變成了一個徹底的隱身人,她間或的發言,很好地宣示著她的存在,也讓另外兩人對她都有了新的認識。
對許廣陵來說,這個找上門來的小姑娘,是肯定要好好結識一下的,弄不好日後的天運宗,還需要她來打開大門呢。
但這姑娘現在在修行上還比較稚嫩,也就只能像對待太蒼月和紀飛妍那樣,放長線釣大魚了。
此際,主要目標,宋青虹。
宋青虹是一個比較優秀的修者。
雖然受很多內外方面的限制,她的成就不高,但在已經成就的修行框架內,她還是有不少的真知灼見以及種種思考的。
她的真知灼見,許廣陵不稀罕。
她的個人思考,特別是其中不少幼稚的以至於有些荒誕的部分,許廣陵卻是喜聞樂見。
在許廣陵的眼中,那不是幼稚,也不是荒誕。
而是大道和造化在一個內外條件並非很優越的修行者的身上,所交織出的種種投影。
在這些投影上,許廣陵能看出很多很多的東西。
關於這個修者的。
關於大道和造化的。
而對於宋青虹來說,她的收穫就多了。
她拋出的所有的知識、見識、認識,都像是一朵朵「花」,而許廣陵回饋給她的,就是讓這些一朵朵花,全都結出相應的果來。
宋青虹一邊拋,一邊吃。
吃得很愉快。
不覺時間之流逝。
但時間確實在流逝,不知不覺,就是三天三夜過去。
許廣陵主動中止了這一次交流。
然後宋青虹也才發現,她好像已經吃撐了,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在許廣陵返回之後的十一天後,宋青虹再次邀約,許廣陵欣然而往。
這次見面,見面的地方卻由宋青虹的小院,直接地轉為百花宗的藏書閣。
許廣陵表示愕然。
是的,確實愕然。
他對百花宗的藏書閣是有著覬覦之意的,畢竟遍覽九江秘藏是早就定好的計劃,但都還沒有提出來,而且一點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表露,宋青虹怎麼就如此知意地把他帶到這裡來呢?
宋青虹反倒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廣陵,這次,我想就百花宗的一些修行方面,和你探討一下。」
她這樣說道。
意思大概就是兩人上次談得太多太雜,但與百花宗的修行或者說她本身的修行,契合度不是那麼高。
而這一次,她想進行一場更深入的交流。
許廣陵迅速領會了她的意思,然後,當然是很樂意。
而至於為什麼這次談話要在藏書閣進行,也很簡單,藏書閣中的那些秘法,會是他們這一次談話的引子,或者說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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