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區區開竅境的修為,如此輕而易舉且相對遠距離地凌空攝物,若在其它情況下,石九陽必是帶著驚異地由衷讚嘆許廣陵對法術掌握的精準和嫻熟。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連一絲一毫地都沒有放在這個上面!
通過許廣陵之前的話,結合其把這個他熟到不能再熟的小藥盒攝到面前,已經隱隱感受到了許廣陵接下來會做什麼的石九陽,直接就傻了。
而此刻,當猜想被證實,當盒中的澄神香(石九陽固執地以此稱之)真的被投入了酒罈之中時,石九陽的一顆心,仿佛也和那支香一起,被投了進去。
怦!怦!怦!
如同心臟被那酒泡發,石九陽感受到了從心臟處傳來的洶湧和澎湃。
澄神香的效用,他已經是相當之清楚了。
而現在把這澄神香和這百花酒結合到一起,又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呢?
此時此刻,石九陽忽地想起了當日,還在自己院子中時,鼻中所聞到的,那讓他心神不寧又饞涎不已的異香。
這些天來,只顧著體會這澄神香的功效了,倒真還忘了這一碼事!
香入酒中,瞬間融化。
仿佛投入的不是一支實物的香,而只是一個虛影。
也就在這時,連味道都還沒有散發,石九陽的鼻竅還沒接觸到相關信息時,他身體的本能已經先行一步,舌腔中,數滴口水直接從上口腔中掉落,落在舌尖上,也落在牙齒間。
緊接著,直接是津液漫生,口水盈腔。
一個明顯的吞咽動作之後,石九陽的鼻中才感受到了那無以形容的異香!
此刻的那異香,有點熟悉,但又和當日聞到的有所不同,似是與百花酒的結合,改變了它的一些性質。
但最為明顯的不同,還是此時的異香大熾。
當日,那異香雖然被他清晰地聞到,而且還是隔了頗有一段小距離,但那是因為他是真一境的修者,又打開了鼻竅的緣故。
如果他不是真一境的修者,又如果他沒有打開鼻竅,這兩個條件裡面隨便缺少哪一個,他都大概率聞不到那香味。
但此時不一樣。
酒罈中,明明平靜的酒,卻仿佛沸騰的熔岩,把投入酒中的藥香完全催發!
又或者反過來,那藥香完全把這酒中的那些花香催發,本是沉斂在酒中作為酒之基質的那些花葯,此刻,帶著被放大了千百倍的各種花香,直接以這個酒罈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撲散!
不過很快地,完全分不出是藥香,還是花香,抑或是酒香。
它們混同在一起,變成無以名之的濃烈饞香!
石九陽甚至懷疑,整個百藥堂範圍的人,估計都能聞到這香味!
此念方生,石九陽就陡然聽到當空傳來一聲高亢且尖厲的唳叫,抬頭看去,只見一隻不知名的大鳥正從遠處撲擊而來,然後在這個院落的上空開始焦急地盤旋。
明顯是被這濃烈異香吸引而來,卻又有著不少靈性,只知高處盤旋,抵抗著那香味導致焦躁,而不敢落下。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
只片刻間,天空中,從遠到近的唳叫之聲便多了不少。
而與此同時,兩道人影,從前方的百藥堂處飄閃而至,來到這個庭院的外邊大門時,抱拳靜立。
是百藥堂的另外兩位大佬,也是此間的唯二兩個開竅境修者,葉礫,嚴善和。
「葉兄,嚴兄,請進來吧,堂主也在這裡!」許廣陵朗聲說道。
「堂主!」
「許兄弟!」
兩人見過主賓,隨即,緊緊地閉上嘴巴,只把視線牢牢地放在石桌上的酒罈那裡,又偶爾地抬起頭來,看著在此處上空來回盤旋的數隻大鳥。
而這會兒,不只是院落上空,就連院落周圍的大樹小樹上,也已經聚集了不少的鳥類。
帶翅膀的總是比有腳的要快一些,但那些走獸之類也沒有慢多少,繼鳥類之後,同樣在此集聚。不過大型動物特別是可以對人類造成傷害性的動物是沒有的,最大的也就是野山羊之類了。
人就更慢一些。
百藥堂中,陸續地有人過來,但自知身份不夠,只散散地圍聚在這個宅院的前方山腳下。
事態就是,若從空中俯瞰,這個位於山腳與山腰間的宅院,完全成了一個集會之所,人在圍攏,獸在聚集,鳥在盤旋。
百藥堂的上上下下,到得這時,不管自身聞沒聞到香味,見到後山的這般動靜,也全都趕過來了。
看著山下,看著頭上,也看著四邊的林梢樹間,哪怕身為真一境的修者,石九陽也一陣瞠目結舌,活像個傻子。
有生以來,何曾見過如此光景?
石九陽都是如此,葉礫及嚴善和兩人就更為不堪了,此刻,兩人完全是神不守舍的,「相對如夢寐」,猶如身處幻境。
許廣陵倒是淡定。
淡定的原因不僅僅在於這事是他搞出來的,在把香投入酒中之前就明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更在於,這般場景,他已見過多次。
想當年,第一次時,也有驚詫,不會比石九陽等人好多少,但現在,再面對這種小場面,已經是一點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了。
「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
嗯,這話是不太配的,有點張冠李戴,不過也可以拿來強行地戴一下,反正也就那麼回事。
要說許廣陵稍微有點詫異的地方,還是石九陽的反應。
此君以前可是在萬藥宗本宗待過的,類似這樣的場景,居然沒見過?
「前輩,葉兄,嚴兄,來,嘗嘗這酒!」許廣陵出聲,打破了場中的這怔愣。
杯盞是一套的,哪怕之前只兩個人喝,石九陽也帶了一套過來,六個杯子,供場中四人使用綽綽有餘。
給四人中的包括自己全都倒了一杯,許廣陵隨後又拿過一個杯子,倒滿,而後,他右手端杯,左手置於杯子上方,拇指食指相握,連續輕彈。
也就在這不斷的輕彈中,杯中酒逐漸減少。
與此同時。
天空中,不斷地有鳥高亢地一聲長鳴,而後振翅離去。
周邊的叢林中,也不斷地傳來各種騷動,但也一樣地,有獸類陸續離開。
慢慢地,當空中再無盤旋的鳥類,周邊叢林中也再無聚集的獸類時,許廣陵端起的杯中酒,其中卻還猶有小半。
好像那不是一個小杯子,而是一個容量不知多大的大缸。
對這般明顯的異狀,場中三人卻毫無所覺,在一開始知道許廣陵做什麼之後,他們只是略有分神,而後,在輕啜了一口杯中酒之後,就完全沉湎於這酒中了。
有頃,杯盡,神醒。
如是,三番。
直待葉礫及嚴善和兩人已經醉意惺忪,就連石九陽也開始酒意上臉,許廣陵才停止了為他們續杯。
「前輩,這壇中酒還剩下不少,既鬧出這般動靜,就請堂內同修都嘗嘗吧!」許廣陵道。
「這事好辦!」石九陽說著,然後直接拎了酒罈,去了山腳。
山腳下很近處,就有一個由整塊石頭鑿出的石缸,與邊上泉水相連。
整個百藥堂中,類似這樣的石缸有很多,以作澆灌之用,當然,人渴的時候也可以隨時舀起水就喝的,很乾淨,而且是靈水。
當然,那「靈」的成分很稀薄就是了。
來到缸前,在之前聚集於周邊很多人的目光睽睽下,石九陽把酒罈一倒,壇中酒便完全地傾入了石缸之中。
「想嘗的,趕緊地,要不然就都被沖走了啊!」
如是吆喝一聲,石九陽離開場中。
而下一刻,所有聚集的人都圍攏於缸前。
不過,還是有著秩序的,雖擁擠卻絲毫也不亂。
「什麼滋味,什麼滋味?」
在第一個人就勺狂飲之時,眾人接二連三地問道。
飲之人只顧狂飲,哪有時間回應,只是在極快速地飲完之後,把勺子交給下一個人手中。
第一人、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如此這般,明明是很多人聚集的地方,卻神奇地慢慢安靜下來,安靜到居然連一個人的說話聲都沒有了。
飲過酒的默默地站開,然後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站在那裡,似品味,似回味。
而還沒喝的,則有序地同樣安靜地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