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

  那句話怎麼說的？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透過窗戶進入書房中的陽光，既明媚著，又不太過熱烈。

  同樣地，透過窗戶吹進書房中的風，本來就是微風微微風，又經過了這麼一番周折之後，已經不能再用風來形容，而只能說是帶來一種微微的清涼。

  更多的，卻還是帶來屬於草木的清新氣息以及花香。

  這是天然的「寧神香」。

  或者，不應該叫寧神，怡神更恰當些，心曠神怡嘛。

  廣清還沉浸在非常靜定的狀態中，大量的靈氣擁裹著她。

  葉小葉逕自離開了。

  含光殿中，造化一元鏡的顯示也在九妙子的操控下分成了兩個界面，一個界面停留在廣清那裡，一個界面跟隨著葉小葉的身影而動。

  而看著葉小葉那蹦蹦跳跳全若無事一般地走在山道上的身影，不管是九妙子，還是木心原和安守道，其神情看起來全都顯得有點木然。

  就好像一個世間尋常的普通老人，中午睡了一個覺，一覺睡醒剛在床上坐起，然後身心意識還沒從那種昏慵中徹底清醒過來一樣。

  對！

  三位地仙境的大佬就是沒有徹底清醒！

  哪怕地仙境的層次，面對剛才那麼一件讓他們直到現在也沒回過神來的事情，他們直接就被拖入了「愣神」、「不知所措」等等類似的狀態。

  震驚？

  按理說，應該震驚的。

  按理說，他們現在最大的情緒應該就是震驚。

  但偏偏地，好像這種情緒已經被什麼東西給抽離了一般，他們沒有震驚，有的，只是茫然。

  無邊無際的茫然！

  就好像一個人走在漫天漫地的大雪中。

  朝左望，是雪，朝右望，是雪；朝前望，是雪，朝後望，是雪；朝天上望，是雪，朝地上望，是雪。

  是雪是雪是雪是雪是雪是雪。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全都是雪！

  而這些雪共同地組成了一個東西，叫做「茫然」。

  那是一種不知道朝哪裡走以及怎麼走打能打破的茫然！

  「剛才，剛才小傢伙的那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多久之後，大殿中，九妙子打破沉寂。

  沒有人回答他。

  安守道閉著眼睛，連水鏡都沒有在看。

  木心原一樣閉著眼睛。

  看著兩位老夥計，九妙子情緒一片空白地搖搖頭，然後，也跟著微微閉上了眼睛。

  眼睛閉上，外面的世界切斷，識海的世界，卻展現於意識之中。

  剛才那個書房中，葉小葉的一舉一動，乃至廣清的一舉一動，從頭到尾，一遍又一遍地在九妙子的識海中回放。

  對，一遍又一遍地！

  但再怎麼一遍又一遍，再怎麼具體到任何一個細節，九妙子還是看不出來，廣清到底是怎麼突破的，到底是怎麼就這樣打開眼竅的。

  意外？

  誰要敢說出這兩個字，他都能直接衝上去，把那人給撕碎。

  你敢說出這兩個字，我直接把你打死，這才叫意外！

  不，這也不算意外。

  就算他不動手，老安和老木也會動手！

  修行這種事，哪裡能有意外？

  如果真有的話，老夫怎麼不意外地突破到天仙境？

  如果真有的話，老夫怎麼就不意外地證得天眼神通？

  突破沒有意外。

  晉升沒有意外。

  證得大神通更不存在任何意外！

  就像那個小傢伙之前晉入開竅境時打開的是五藏竅而不是海底竅天心竅，同樣沒有什麼意外一樣。

  所以。

  問題來了。

  廣清那娃娃，究竟是怎麼突破的？

  排除廣清那娃娃自己的因素，就只剩下葉小葉。

  那麼。

  葉小葉做了什麼？

  葉小葉和廣清聊了會天。

  葉小葉拿杯子敲杯子，敲了一陣不知道該不該算作曲子的東西。

  葉小葉念誦了一遍清淨經。

  葉小葉啟動了天眼。

  從頭到尾，葉小葉一共做了這四件事。

  九妙子一件一件，任何一點哪怕再細微的小細節都不放過地梳理著。

  但其實還沒梳理，他就知道，沒什麼用。

  真要是有什麼問題和發現，剛才就看出來了，不會等到現在！

  但縱然早早就知道是無用功，九妙子也還是梳理著。

  他不服！

  他不信！

  老夫就不信這個邪，其中，必有緣由！

  但梳理來梳理去，他有的依然還只是一片茫然。

  葉小葉念清淨經，這沒什麼問題，他每天晚上都會念一遍，他們也都聽了不知多少遍了！

  清淨經是祖師親傳不假，清淨經是奧義無限不假。

  但從來就沒聽說念清淨經可以讓人莫名其妙地突破的。

  從未有之！

  還有，念誦之前，葉小葉怎麼說的，他一路走累了，念清淨經休息一下，平緩一下身心和精神。

  這倒確實是可以的！

  念清淨經有這個效果！如果身心投入的話。

  但這和廣清的突破，沒有什麼關係吧？

  葉小葉拿五個杯子敲擊，這倒是他往常念清淨經時沒有過的行為，但那「曲子」這會兒九妙子已經重聽不知多少遍了，就是很普通的隨手敲擊的玩意。

  講究？

  就算有講究，也不可能通過這種敲擊讓人突破吧？

  真要有這種玩意兒，外頭那些妙音門七弦門什麼的修行宗門早就名列仙宗了，哪還有他們凌霄宗這些宗門什麼事！

  音律曲弦確實可以調心適神不假，但就算把七弦門的門主叫過來親自彈上一曲，其效果也絕對比不上隨便點燃一支宗門裡的寧神香。

  更不用說清淨香什麼的了。

  而至於小傢伙剛才的那敲擊，更像是有點專門但卻又非常隨意的行為。

  就像是有人做什麼事時，有意地抖腿以及擺弄手指什麼的一樣。

  其實最大可疑的還是天眼！

  但不要說初階的天眼，就是中階的天眼，也沒聽說有讓人隨意突破的能力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葉小葉剛才自始至終就只是看。

  他也沒做什麼啊！

  我看著你，你就能突破，你就能晉升，你就能……從地仙跳到天仙……？

  要是有這種好事，他們凌霄宗現在哪裡還有什麼地仙，不應該清一水兒地全都是天仙麼？

  天眼是大神通而且是第一大神通不假。

  但天眼只是造化。

  造化可以神奇，卻不可能無中生有！

  而剛才廣清那娃娃的突破，就是怎麼看怎麼都是徹頭徹尾的無中生有！

  至於一開始兩人的聊天……

  反正九妙子是沒有看出什麼來！

  當九妙子梳理完畢，意料之中地全無所得，睜開眼來繼續愣愣看著水鏡的時候，不久之後，木心原和安守道兩人也都分別睜開眼來。

  睜開眼來之後，安守道甚至還微微搖了搖頭。

  「老安，老九，看出什麼來了沒有？」

  木心原問道。

  兩人回之以默，只是用眼神看著他。

  於是，場面就是，三人全都面無表情地對視著。

  九妙子忽地失笑，以至於真的笑了出來，仿佛神經質一般。

  直待笑完了，他才道：「老安，老木，你說現在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怎麼只是區區開竅境的小娃娃，我們就已經看不透了呢？這要是說出去，誰敢信？」

  「央澤老兒應該會信的。」

  木心原道。

  聽了他這話，才剛止住笑的九妙子，就又笑了。

  而便連安守道，嘴角也是硬生生地扯出了一絲笑容。

  那老兒，現在不知道該是怎麼個想法，怎麼個表情？也不知道他這次見了世面沒有？

  央澤……

  央澤什麼表情？

  央澤沒有表情，央澤都已經快瘋了！

  這個世界到底哪裡出了錯，怎麼這麼荒謬的事情都會發生的？

  葉小葉到廣清這裡串了下門。

  葉小葉在廣清書房裡念了一遍清淨經。

  葉小葉念完清淨經之後，自顧自地回去了。

  然後，他家這徒孫，他家這徒孫……

  啊啊啊！這他娘的，有沒有誰來打我一頓，把我從這該死的幻象中拉扯出去？

  ！！！

  幻象！這一定是幻象！

  他剛才看到的全都是幻象！

  ……

  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

  良久之後，央澤緩緩地抬起頭來。

  他的兩眼通紅。

  更離譜的是，下一刻，他還伸出手來，用力地拉扯著自己的頭髮。

  雖然沒有把頭髮拉扯下來，但也真的用力了！

  這麼看起來，倒真有幾分走火入魔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