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葉的修行一如既往的平靜且平淡。

  卻並談不上枯燥。

  修行是不枯燥的，它所帶來的身與心方面的點點滴滴的改變，足以將任何枯燥都轉化為生動，而且是越來越生動。

  生動到只是靜靜地看著從窗戶穿透到室內的光線，都能一看就看個好久。

  因為光線會在你的睫毛上打轉，甚至打滑。

  因為光線是有熱度的，在你的注視下，它進入你的額頭，進入你的眉心，讓整個眉心都變得溫暖起來，然後讓你本能地沉浸到一種「藍田日暖玉生煙」的意象中去。

  而靈氣，就隨著光線，隨著無處不在的光線，如光，如煙，如氣，如霧，如露珠，如雨滴，如一切可見與不可見的微妙，或輕微，或明顯地，滲入進身體之中。

  靜定之中。

  你會感覺你的身體就像一粒沉埋在黑暗中的種子，在受到雨水的滋潤，一點點甦醒。

  又或，你會感覺你已經成長為一棵小小的苗，然後，正承受著微風的吹拂，以及陽光的照耀。

  風是微風，陽是暖陽。

  一切都是和煦的。

  一切都是清新的。

  沒有急切，沒有暴躁，沒有冷厲，沒有酷烈。

  只有日升月落、日落月升之中，光陰如細水般地輕輕流動，而在這種流動中，你一點點地，漸漸地，萌芽著，成長著。

  這核心第八峰，大約兩個月，有一次講法。

  葉小葉只是第一次和第二次去了，而其後就再也沒有去。

  開竅境的修行，「正式」的功法，他已經有了大佬的傳授，而非正式的引導，也有了藏經閣中的那本《從開竅到真一》。

  大佬的功法算是B＋級。

  那本書好好歹歹也能列入B級之列。

  而傳法台的講法，最多也就是D級甚至E級F級這樣的。

  當然許廣陵的修行體系中其實並無DEF級，連C級都沒有，下限就是B級。

  低於B級便俱都不入流。

  B級可供參考。

  B級之下則連參考的價值都沒有，最多也只是引子，引動他自身的思緒和推演。

  若只是從這個方面來說，其實再怎麼低的級別的信息也都是有意義的，只是葉小葉當前階段，專心致志於開竅境的修煉即可，其它任何信息上的汲取，都是不必要的沾染和蕪雜。

  去聽法，除了浪費時間，別無任何益處。

  但葉小葉也並不是足不出戶。

  藏經閣那邊他是不去了，但太蒼月和紀飛妍兩人的院子，他還是去的。

  她們也會到他這邊來。

  也大體上保持著一兩個月一次的節奏或者說頻率。

  三人會面，卻也基本不談修行，只是純粹地聊聊天說說話，甚至有的時候話都不說，三人就是坐在一塊兒，眯起眼曬太陽。

  順便說一句，紀飛妍和葉小葉全都被太蒼月染上了眯眼的習慣。

  只是他們兩人全都眯得沒有太蒼月好看。

  而交流之中，縱然偶有涉及修行的地方，也大多是兩人勉勵葉小葉。

  葉師弟，好好修行，不要氣餒啊，你修行比我們兩個慢是正常的，你的資質沒有我們兩個好嘛，要是這樣你的修行還比我們快，那我們可就要失去修行的勇氣回家種花去了。

  葉師弟，你雖然修行的速度比我們兩個慢，但比其他很多人都快啊，這說明你還是很厲害的，很棒！

  然後兩人全都給葉小葉豎大拇指。

  葉師弟，你如果將來修行被我們拉下了很多，也不用怕，我們會回過頭來提攜你的嘛。

  但你是大男人，自己走最好了！我們也相信你肯定會越走越好的！

  如此等等。

  葉小葉沉醉溫柔鄉中，簡直都有點樂不思蜀了。

  只可惜兩女的修行一點都不溫柔，她們全都在凌厲非常地大踏步地向前走。

  每次見面，然後隔上一兩個月，再見面的時候，葉小葉就會發現她們兩個的修行又在之前的基礎上甩開他一截了。

  雖然具體的修行進度葉小葉看不出來，但兩女的神情氣質卻是明擺在那裡的。

  而她們的神情氣質，一直都在變。

  如果之前是石，那現在就是慢慢地變成玉。

  如果之前是玉，那現在就是從原來的劣質玉、一般玉，慢慢地向著美玉而轉變，並越來越趨向於晶瑩無瑕。

  假如不作言笑，兩女看上去簡直都有了「天女」的架式。

  只有他們坐在一起曬太陽時，兩女全都眯起眼來，以至變成懶洋洋的時候，才依稀有著幾分正常的小女孩的樣子。

  這期間，除了三人會面，三人還被一起邀請著，參加了一次所謂的「同修會」。

  在那次同修會上，他們三個的年紀是最小的。

  除了他們三個之外，其他十來個人中，最小的一個，年齡是十二三歲左右。

  然後十四五十六七的有，二十四五二十六七的也有，不過最大的也就是這樣了。

  其實在這核心第八峰中，年齡最大的弟子可能都有過百了，聚聽講法的時候，講法台上可是從小到老幾乎全年齡段地排開的。

  這次同修會從總體來說，氣氛很和睦。

  不過可能是，嗯，可能是，可能是因為太蒼月和紀飛妍兩人的原因，葉小葉遭受到了一點小小的暗流。

  比如他叫太蒼月和紀飛妍兩人師妹。

  兩人也叫他師弟。

  他們三個自己早已經習慣的這個稱呼上的小問題，就被人拿出來說事。

  「廣陵師弟，她們兩個修為應該都高於你，叫你師弟是很正常的，你為什麼也叫她們師妹啊，怎麼，是不服氣嗎？」一個二十來歲的修士笑著說道。

  還真是很溫和地開玩笑地說著的。

  說著這話的時候，他還分別給葉小葉以及太蒼月紀飛妍兩人遞著靈果，真真是可親可近大師兄。

  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過來。

  或許是因為在場中屬於年齡最小的關係，也或許是因為其它的原因，其實三人今天一直都是場中隱隱的焦點，而這時，隱隱的焦點變成了明面的焦點。

  特別是葉小葉，更是焦點中之焦點。

  葉小葉用餘光向太蒼月和紀飛妍兩人看去，卻見這兩個壞女娃眼神中全都是似笑非笑，一副坐看他好戲的樣子。

  但不熟悉她們的人，大概只能從太蒼月那裡看到害羞，以及從紀飛妍那裡看到她也因為這個問話而似乎起了那麼一絲半點的對葉小葉的不滿。

  「廣覺師兄。」

  葉小葉說著，然後沉思了小一會兒。

  「按理來說，我確實應該叫她們師姐的，因為她們的修行遠快於我，雖然現在我們三人所差似乎還不多的樣子，但將來……」

  說到這裡，葉小葉微微低下頭，場中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也感受得到，他的情緒明顯變得低沉。

  但隨即，他抬起頭來。

  「稱呼師姐，我以後大概只能接受她們的好處，比如修行上的指點之類。」

  「但是稱呼師妹，我是希望將來有一天，也可以給她們以指點。」

  就憑你？

  聽著葉小葉這話，場中好幾人面上都隱隱泛起本能的輕視之意。

  甚至有人想出言諷刺幾句，但看著葉小葉那清朗的面容，終究是沒有作聲。

  而聽了這話，廣覺的神情連續有著幾番變化，最後還是變成了鼓勵的樣子，「好，好志氣。」

  「師弟既然是這麼想的，那就要好生加油啊！不然今日所言，以後恐成空話。」

  「多謝師兄勉勵！」

  葉小葉站起身來，對著廣覺一禮，也對場中的其他人俱都環躬一禮。

  「還請各位師兄師姐，以後多多指教！」

  「師弟客氣了，大家互相提攜。」有人站起身來還禮。

  也有人端坐不動。

  像這樣的聚會，終究只是當前生活的點綴。

  甚至連點綴都談不上。

  迴轉之後，葉小葉還是修行。

  修行不負修行者。

  哪怕再默默的修行，也是己知、地知、天知。

  還有光陰也知。

  而葉小葉的修為，就在這默默之中，就在這一點一滴的潛移默化之中，如春草滋生，如春葉萌長。

  某一日，夜晚。

  葉小葉躺在床上休息著，既未修行也未入睡。

  窗外，忽地一聲雷動。

  雷聲先是小，如是從極遙遠處傳來，而後慢慢地，從沉悶低啞，變成激越高亢。

  而慢慢地，閃電也終於一道一道地，出現著，交織在夜色之中。

  持續了足有小半個夜的雷鳴電閃，到後半夜，終於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淅淅瀝瀝，點點滴滴。

  或大或小或徐或急的雨點落在小院周圍的樹上，在樹幹樹枝樹葉上，形成粗聽相似但細聽卻種種不同的聲響。

  葉小葉躺在床上，從這些聲響著，勾勒著那些葉片的大小，以及，究竟是成年葉還是新嫩葉。

  點點雨落。

  是潤。

  也是打。

  有的葉子，就這樣被打落到了地上，日後化作塵泥。

  而對整個大地來說，以及對這座山上的那些億億萬萬草木從整體來說，這場雨卻是毫無疑問的滋潤。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就在這場夜雨里，臥床靜聽中，葉小葉整個身心都舒展開來，像是院子外面的那些樹木花草一樣，承接著這天地之澤。

  不知何時，雨勢轉微，而天際又是一聲雷動。

  也就在那一個剎那，葉小葉全身氣血驟停，而後，又由極靜恢復到極動，引領著活躍至極的靈氣，向著胸口中脾臟的位置沖盪過去。

  一次。

  二次。

  三次。

  也僅僅只是三次而已。

  一次便已衝垮大半阻礙，二次直接滌盡一切滯澀。

  到三次時，已是身外的靈氣成為浩蕩的洪流，以豁然凝就的脾心竅為入海口，向著身體內匯集。

  於感受中，卻正是：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