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十個小孩研創不同的法門。
這對徐亦山來說,其實就相當於收十個小孩為弟子,然後教他們修行。
要求麼,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十個小孩要通過十個不一樣的法門來修行。
有難度嗎?
當然有!
這事如果換一個人來辦,比如說許同輝,那就算把他整個身體都熬成渣,也熬不出十種法門來。
而哪怕換成四海門門主等人,也同樣辦不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從「一」開始,一個一個地數,數到「十」,似乎不是很多,但當這個數量和後面的「法門」掛勾的時候,似乎不是很多的「十」,就變得相當龐大且恐怖起來。
因為一個法門就足以支撐起一個家族!
哪怕新近被擢升為所謂五品世家的莊家,所擁有的也不過就是一種法門而已。
翻遍祖祠也再翻不出第二種了!
四海門這樣的宗門情況應該會好一點,因為畢竟是世家集合,但事實上這種集合的程度也是很有限的,那就是勢力集合,但功法不集合。
而其實就算功法集合,多半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一是重合度較高。
二是層次太低。
而對徐亦山來說,這事有很大難度,卻並非不可完成。
坐鎮安南百年,郡守府零零碎碎是收集了不少法門的,雖然大都是一些零星片斷,但片斷也有價值,特別是對徐亦山這種層次的人來說。
這是他的資源之一。
資源之二是他的家族以及師承出身,而資源之三麼,就是現在距離天階只差一步的高度了。
把這三者揉合到一起,再拉著許同輝做壯丁,徐亦山就這樣地開啟了功法「研製」工作。
說難當然難,而且是平生頭一遭。
說易,其實也容易,因為這就是身為修者最大的看家本領,行坐住臥,吃喝呼吸,全都圍繞著這些。
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徐亦山還是磕磕絆絆,但沒多久,就開始得心應手起來。
他一身所有的修行資源,都以此為目標聚集,然後分解、然後再重新集合。
才研製到第三種法門,徐亦山感覺自己就明白了,師尊兼聖尊,為什麼會對他提出這樣的一種「交換條件」。
之前,他自覺對修行的各種領悟已經是很深很深了,不止深刻,而且精細,簡直都有點到了一絲一毫都無需更改的地步,但現在一分解聚合,並且才只是涉及低階的部分,就讓他又生出了無限多的領悟出來。
以前簡直了!
徐亦山簡直都有點為之前的認識羞愧死。
不知道師尊是不是就看到了這一點呢?
而在這個過程中,徐亦山也發現了自家師弟許同輝的一個特點,那就是見識少,但體會深。
見識少,很多東西都不知道。
但那些知道的東西,往往三兩句話一說,就讓徐亦山立即刮目相看,甚至時不時地心中有所震動。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徐亦山也明顯感覺到,許同輝對他也是越來越有點……
呵呵。
好師弟,好生看著,好生學著吧,師兄比你多過的這一百多年,也不是白吃飯的。
以前是傳承比不過你,現在麼,咱們師兄弟兩人站在一條線上了,我倒要看看你以後拿什麼,來追趕我這個師兄。
徐亦山心情愉快地完成了四種功法、五種功法。
到第六套的時候,明顯就捉襟見肘起來。
勉勉強強地把這一套完成,不用他人,徐亦山自己就看出這一套和前面五套簡直就不似出自一人之手,因為前面的流暢合理,而到了這一套,陡然就磕磕絆絆起來了。
哪個孩子若真用這一套法門來修行,倒不至於說會修行出錯什麼的,而是在進度的銜接上,極可能會出問題。
比如說有可能在這個地方,一路順風順水。
然後到了下一程,立即就陷住了,有可能要陷很久,然後才能再次踏上新的階段。
而且這樣的情況不止一次地出現於功法中!
意識到這一點,徐亦山就有點愣。
因為這一路上,他自己的修行,好像就是這樣的!
而現在,他對這套法門的認識是:有基礎,有方向,但是在具體修煉手段上,缺少更好的指導,所以就出現了或者因循守舊或者「順其自然」的情況。
品。
細品。
品味著這些,徐亦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師尊當初,其實就是為他研製了這樣的一套法門。
現在回首看來,師尊當初有兩個選擇。
一是讓他走己知的老路,在這條路上,師尊明顯是得心應手的,但他最後能走多遠,不好說。
能不能突破到天階,不好說。
突破到天階之後,能不能再有更好的發展,不好說。
其實,特別是突破到天階之後。
其中情況,或許可以參照安南郡這些宗門世家之人突破到地階後的情況。
而這些人是什麼情況呢?
徐亦山並不心存蔑視,這些年的觀察下來,他也發現這些地階中的絕大多數,都能稱得上是「英明果敢」的,還有其它很多的形容,也都可以用在他們身上,關於好的、優秀的、出色的。
但沒有用。
再好,再優秀,再出色,也無法抹平功法上的巨大差距。
這就使得他們終生也只能在地階的「泥潭」里打滾,不要說什麼突破到天階了,就是在地階的三個層次里,也是寸步難行!
直白點說,突破到地階,就已經消耗掉他們所有的積累了。
再往前,不論是功法,還是見識,以至於其它資源如靈氣環境等,都已經不再匹配,不再能夠支撐他們繼續往前走。
師尊在天階,是不是也面臨著這樣的情況呢?
以前,徐亦山不會想這些。
首先,他自己還沒到天階,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如何完善自身的修行,以圖儘早地突破到天階。
其次,自小時起,師尊給他的印象就一直是「無所不能」的,這種印象其實一直持續到當下。儘管上次見面,發現師尊其實似乎並沒有以前的那般浩瀚廣博,但根深蒂固的認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直到這一刻,以另外的一個視點切入。
再想想當初。
師尊給他安排了,一條有別於其自身的路。
一條磕磕絆絆的,一條明顯不順暢的路。
在這條路上,徐亦山走得辛苦,但,也打下了比師尊當年不知道要深厚和完善多少的基礎。
其中或許還有不足,甚至是不少缺限。
但。
這應該是師尊能拿出來的最好了!
師尊自身,可能是身陷在天階的「泥潭」中,難以寸進,但在其安排下,他這個弟子,在人階磕磕絆絆,在地階磕磕絆絆,為的,卻只是在晉身天階之後,可以不再弟子如師。
不再陷入同樣的泥潭。
或者,就算陷入同樣的泥潭,他也可能擁有更大的力量,再繼續磕磕絆絆地朝前走。
是這樣的。
應該就是這樣了。
通過當前的情況,回首自己的一路,再對照安南郡的一眾芸芸修者,已經不需要更多的驗證,徐亦山就確定了自己的這個發現。
這一刻。
關於師尊的「無所不能」的印象被打破。
也同樣在這一刻。
徐亦山心中萌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衝動。
他想立即再返回南州,跪伏在那個看著和他一般年輕的人面前。
只是跪伏著,什麼話都不需要說。
這一刻。
徐亦山心中更升起了一種從來就沒有過的緊迫。
修行,修行!
他要儘快地突破到天階!
他要儘快地走到比師尊更遠!
然後……
回過頭來,把師尊從「泥潭」中拽出來,使師尊也能夠更好地繼續朝前走!
徐亦山沉默著。
從剛入師,到現在,近兩百年的時間,師尊的容顏以至於氣質變化並不大。
如果放在世俗之人或一般修者身上,這應該是值得狂喜的事,兩百年的光陰啊,芸芸眾生,有幾人能安然地面對這麼多年的光陰而依然如初?
但對於邁入天階的師尊來說,這同樣也意味著另外的一個情況。
那就是,這兩百年的時間,師尊都一直未能有任何大的值得一說的突破!
兩百年!
哪怕是天階,最好的修行的時間,又有多少年?
徐亦山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時間絕對不會很多。
他的參照對象,是安南郡這些宗門世家的地階修者,那些很多都已經垂垂老矣的修者。
從容顏上看,師尊依然年輕。
但在內里,無疑地,師尊肯定是比兩百年前衰老了。
還能有多少時間?
徐亦山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如果沒有機會,那就一切都是天命,運道如此,無須多說。
而現在,明顯是有著機會,有著運道,徐亦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允許自己有任何錯過。
但凡有任何錯過,對已經有了某個認識及想法的他來說,都不是錯過機會、糟蹋運道,也不是自枉自戕,而是……
弒師!
「師尊,千萬千萬,等著我!」
「我需要時間!」
第六套之後是第七套,第七套之後是第八套。
徐亦山從捉襟見肘,到寸步維艱,然後再從寸步維艱,到山窮水盡。
幾乎是嘔心瀝血地強行完成了慘不忍睹的第八套,徐亦山再沒有能力開啟第九套的研製,更沒有勇氣開啟第九套。
更不用說完成目標的第十套了。
而在經過一夜的休整和沉默之後,徐亦山把這八套法門,呈給了這邊的師尊。
也是聖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