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還順利嗎？」

  張恆蹲在樓下的陰涼處，正在給趙金麥打電話。

  這兩天，趙金麥一直在忙著準備期末的甄選考核，每天都快長在排練室了。

  「還行吧，幸虧有靜靜和明明幫我，要不然，我可就慘了。」

  要是沒有這兩根大腿，趙金麥都準備放棄了。

  只是，想到即將開始的甄選，還是覺得心裡煩亂。

  不單單是趙金麥，身邊的同學也都一樣，畢竟關係著能否繼續學業，和未來的前途。

  這段時間，明顯能感覺到班上的氣氛都變得不一樣了。

  誰也不想做那個掉隊的。

  大一暑假前已經被刷掉一批了。

  而且，甄選的淘汰率極高。

  大一剛開學的時候，他們班上有30多人。

  等到大二開學，就只剩下了20多個。

  超過三分之一的淘汰率。

  可見競爭有多殘酷。

  以前大家是同學，現在變成了競爭對手。

  只有熬過了大二這次甄選，他們才算是正式被上戲接納了。

  否則的話，哪來的回哪去。

  「你那邊呢？」

  「等會兒開機，猜猜看第一場戲拍什麼？」

  「我怎麼知道。」

  「給死人整理儀容。」

  呃……

  聽到這話，大白天的趙金麥都覺得後背冒涼風。

  「討厭，說這個幹嘛，成心嚇唬我。」

  「六哥！」

  聽到樓上傳來劉江的聲音，張恆忙道。

  「導演在叫我了，晚上再給你打電話。」

  掛斷電話，張恆快步上樓，只爬了兩層樓，後背就覺得漢凚凚的。

  武漢真不愧是個大火爐，張恆這個北方人在這裡拍戲，最受不住的就是天氣。

  又悶又熱。

  什麼都不做，也時常一身汗。

  幸虧只需要堅持兩個月，時間再長一點兒，張恆感覺自己會得濕疹。

  「用不用排一遍？」

  劉江問道。

  「不用，正式拍吧！」

  張恆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劉江見狀，隨即吩咐各部門準備，幾個機位同時進行。

  看劉江熟練的下達一個個指令，感覺倒不像是個新手。

  「演員就位。」

  扮演小文外婆的老太太躺在了床上，楊恩幼一副哪吒的裝扮，手裡還拿著杆紅纓槍，守在一旁。

  小丫頭剛九歲，個頭看著要比同齡人小一點兒，性格是個自來熟，不怕生人，難怪王景華在提到這個孩子的時候，特意點出「膽子大」這個特點了。

  「開始！」

  張恆迅速進入了狀態，面無表情的打開工具箱，戴上一次性手套，將毛巾浸濕、擰乾，裹在手上。

  隨後熟練的幫「逝者」清理手臉。

  攝像機推了一個特寫。

  監視器後面的劉江看得眼前一亮。

  他們家和莫家一樣，都算得上殯葬世家，劉江從小就跟在爺爺身邊，殯葬這一套早就爛熟於心了。

  張恆的每一個動作，在他看來，分明就是個老手。

  梳頭，淨身，整理遺容，換衣服，一直到最後的入殮。

  每一個步驟，劉江雖然都和張恆說過，一些細節的部分，他還親自示範過。

  可也不至於學的這麼快吧？

  劉江哪裡知道，張恆在長沙拍《我們一起搖太陽》的時候，已經去殯儀館，找真正的入殮師學過了。

  而且，他還上手實操過，那可都是真正的死人。

  「長子抱頭！」

  張恆開口就是地道的武漢話。

  胖子王格在一旁配合著，扮演舅舅的陳闖痛哭流涕的抱著老人的頭，將遺體移入棺內。

  整套操作下來，劉江直接看呆了，拍戲本來不要求太真，開機前，他也只是要求張恆將幾個關鍵動作做到位了即可。

  可是……

  六哥不會是以前幹過這一行吧？

  「等一哈！」

  就在準備移棺出門的時候，小哪吒突然攔在了門口。

  「你們要把我外婆帶去哪？」

  小哪吒氣勢洶洶的，大有一言不合，挺槍就刺的架勢。

  「對不起，對不起。」

  陳闖道著歉，把小文拉到了一旁。

  「小孩子不懂事，繼續，咱們繼續。」

  「好，停！」

  劉江搓著手，第一時間讓攝影師把鏡頭接了過來。

  從各個不同的角度，重新看了一遍張恆方才入殮的手法。

  越看越心驚。

  他從小耳濡目染，雖然沒真的上過手，可關於殯葬這方面的知識，絕對要遠超常人。

  張恆……

  不幹這一行真是可惜了。

  接下來要拍的是，舅媽懷疑莫三妹和胖子偷了老人手上的戒指，雙方發生了衝突。

  胖子想和對方講理，卻被張恆給拉住了。

  「懷疑老子做賊，好嘛，讓你搜身。」

  說完便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了工具箱，然後又開始脫衣服。

  一直脫到只剩下了一條內褲才停下。

  「看到沒得，你要還不信，老子繼續脫。」

  女人被嚇壞了，指著兩人大喊流氓。

  最後是陳闖扮演的舅舅出來打圓場，才算是將這件事圓過去，葬禮得以繼續進行。

  接下來摔盆，哭靈，所有關於葬禮的一切程序，完整的呈現了出來。

  感覺劉江不像是要拍電影，更像是一部關於葬禮民俗的紀錄片。

  「好，停，大家休息，準備吃午飯。」

  原本計劃要拍兩天的這幾場戲，現在半天就結束了。

  劉江也是心情大好，見大家都有點累了，當即宣布了休息。

  張恆熱得難受，沒什麼胃口，找了個陰涼地方，靠著牆直接坐在了地上。

  「六哥！」

  呃？

  張恆抬起頭，看著站在面前的陳麗君。

  手裡還拿著兩份盒飯。

  「謝謝！」

  劇組的盒飯還是很豐盛的，兩葷兩素，量大管飽。

  只要能吃得下，別糟蹋，隨便拿。

  這也是張恆要求的，別的地方可以省，但是在伙食方面，絕對不能摳門。

  「六哥，謝謝你。」

  張恆扒拉了一口飯，聞言好奇的看向陳麗君。

  「謝我什麼？」

  「當然是這個角色。」

  剛錄製完浪姐的那段時間，陳麗君其實挺迷茫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以前一門心思的撲在了越劇舞台上，唯一的想法就是團里能多一些演出的機會。

  可是，在見識過真正的娛樂圈，尤其是經歷過巡迴演唱會。

  陳麗君感覺道心有些動搖了。

  再回團里排練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的。

  為此，茅威濤老師找她聊過好幾次。

  陳麗君知道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可卻不敢說出來。

  就在這時候，王景華打電話來請她拍戲。

  算是給了陳麗君一個緩衝的機會。

  她需要利用這段時間外好好的想一想。

  兩個人邊吃邊聊，陳麗君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最好的朋友，最敬重的老師，都沒有說出口的話，面對張恆，她卻做到了敞開心扉。

  「你已經動了要放棄越劇的念頭了？」

  聽到張恆的話，陳麗君一驚，當即就想否認，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感覺一陣心虛。

  「我是不是很自私？」

  當初茅威濤老師是為了挽留越劇，才採納了張恆的建議，將她作為劇團的明星去捧。

  現在她紅了，轉頭就想離開培養了她的越劇。

  「人之常情。」

  陳麗君在越劇團，每個月領固定的工資，只能通過熬資歷才能提升收入。

  可就算是熬到了茅威濤老師那樣的國家一級演員，一個月也不過一萬多塊錢。

  進入娛樂圈就不一樣了。

  錄製一檔綜藝，接一個GG代言，輕輕鬆鬆就能賺幾十上百萬。

  更為重要的是，留在越劇團，她得到的關注太少了。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

  這便是癥結所在。

  陳麗君不知道應該怎麼選，是堅守初心，繼續為越劇團奉獻，還是要自私一次，為自己的前途著想。

  「其實……我覺得這兩者並不矛盾，而且，你難道沒發現，粉絲更喜歡的，正是越劇舞台上那個帥氣的小姐姐。」

  聽張恆這麼說，陳麗君頓時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知道李欽嗎？」

  陳麗君點點頭，不明白張恆為什麼會突然提起她。

  「她最被人們了解，是作為崑曲的非遺傳承人，這個稱呼對她非常重要，可她……我不知道應該說急功近利，還是要怎麼說，總之，她放棄了崑曲，轉型做了演員，你覺得她現在發展算好嗎？」

  陳麗君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李欽現在的發展，應該算好的吧！

  可要是讓她說出一部李欽近些年的代表作，恐怕很少有人能說得出來。

  大多時候，李欽只是在一些綜藝節目裡刷刷臉，偶爾參演一些影視劇，也都是小成本。

  發展明顯進入了瓶頸。

  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因為她丟掉了崑曲非遺傳承人的名頭。

  這個身份對李欽來說，就是一層濾鏡，可以讓人們暫時忘記她演技的不足，給予她更大的寬容。

  對李欽如此，對陳麗君其實也一樣。

  一旦她不再是越劇舞台上那個帥氣的小姐姐，人們對於她的關注，還能持續多久？

  「我明白了！」

  陳麗君此刻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段時間一直困擾她的難題，一下子就被解開了。

  「謝謝你，六哥，我差一點……差一點就……」

  陳麗君說著，起身繞到張恆面前深鞠一躬。

  「我……」

  「家屬答禮！」

  呃……

  倆人都懵了，尋聲看過去，就見小哪吒，正拿著個大雞腿，啃的滿嘴流油，見兩人發現了自己，咧開缺牙的小嘴……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