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被同化，或者被拋棄（下）
「沒有？你那麼無利不起早的人，沒好處的前提下，能夠這麼幹？」
李相赫一愣，還以為這傢伙在嘴硬。
畢竟，因為利益而給自己的仇人干髒活累活，對於朴在允這樣的傢伙來說，多少是有那麼點丟人現眼了。
說成是自己主動幫的忙，說不定還能夠攢一點印象分。
然而朴在允只是冷冷一笑：「事實上，在善久那個臭小子在比賽里露餡之前，我還真不知道你們打得什麼鬼心思。」
「並且，你覺得就我現在的處境，值得老傢伙們找上來嗎？」
朴在允確實不知道blank和effort要死保Faker刷數據這件事。
但是奈何小黑沒去過不可戰勝的LGD，還沒進化成為真正的老演員。
他那堪稱拙劣的演技讓真正的老兵油子朴在允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想幹嘛。
只不過，發現之後，他非但沒有搗亂，反而在沒有任何人給他承諾的情況下，非常自覺地跟著小黑一起給中下當狗。
李相赫的眉頭慢慢皺起。
他感覺事情稍稍有點超乎意料。
「那伱是為了什麼，才會這麼做的呢？」
難不成是良心發現了嗎？怎麼可能，但凡這傢伙真有良心那種東西，就絕不可能落到今天的下場。
聽到這個問題，朴在允先是沉默不語，隨後，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絲有些病態的笑容。
「因為，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你從現在這個純粹的天才少年，變成和現在的我，差不多的醜陋模樣了啊！」
……
除了某位常務副山羊，沒有人天生就是資本的傀儡。
朴在允現在再廢物，他曾經也是棒國榮耀聯賽，最耀眼的天才少年。
數年前，這個年輕的拳法家橫空出世，其浩蕩之勢，甚至比隔壁華夏榮耀聯賽的周澤楷，還要兇猛。
周澤楷將魚腩輪迴帶成總冠軍還花了四個賽季，朴在允只花了兩個。
當拿到自己的第一個總冠軍和FMVP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驚呼，一位真正意義上的榮耀「本座」，要橫空出世了。
本座，那是棒國對於電競選手，最高的稱號。
想要獲得，要求自然也是無比的嚴苛。
在榮耀職業聯賽，拿到這個稱號的最硬性條件，幾乎不可能達到：
常規賽MVP+總決賽MVP+全明星MVP，三花聚頂，方成本座。
過去棒國聯賽里確實有好幾個被稱作本座的選手，但那更多的都是虛稱，是粉絲用於稱讚其強大。
達到上面那套硬性要求的，尚且沒有。
而那時的朴在允，隨著在新秀年率隊殺進四強，第二年就悍然奪冠，而且個人表現每一場都在進步，
幾乎所有的粉絲都堅信，他會成為榮耀的神話，會成為第一個堂堂正正加冕這個榮譽的選手。
而第三年的朴在允，也確實開始了對於這個神跡的衝擊。
他確實做得很好，甚至可以說是無與倫比的好。
衛冕冠軍的鬆懈在他身上絲毫沒有看到，戰隊在他的帶領下高歌猛進，再一次常規賽第一，季後賽一路過關斬將殺到決賽。
在這期間，他也以絕對的優勢拿到了常規賽MVP和全明星MVP。
只需要最後，拿下那座總冠軍獎盃，以及FMVP，他就能夠正式加冕，成為隔壁葉修王傑希那樣的神話。
然而，決賽，他輸了。
輸得原因很複雜，硬要說的話，就是他的新秀牆，在遲來了快三年之後，終於還是到了。
對手研究透了朴在允的打法和他所在戰隊的特性，將他們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朴在允為他的年輕氣盛付出了代價。
決賽落敗，近在咫尺的「本座」之位，就這麼離他遠去。
那一刻，他頹廢得想要死掉。
不過，畢竟才三年級，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去追逐下一個榮譽。
但就當朴在允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等待著對手徹底勝利的時候，那雙看不見的手，發力了。
沒錯，朴在允是輸了，他是沒有得到這個賽季的總冠軍。
但是——
「獲得棒國榮耀職業聯賽，第七賽季總決賽MVP的是——IPX選手！」
就像是隔壁NBA的傳奇傑里韋斯特，朴在允，得到了棒國聯賽，不，應該是全世界所有的榮耀職業聯賽中，唯一的一座，敗方FMVP。
加冕本座的要求，是常規賽MVP、FMVP和AMVP。
沒有總冠軍，是因為那時候大家都默認，FMVP肯定是冠軍隊拿的。
但朴在允打破了這個認知。
當時的輿論自然是徹底爆炸了，無數人都在面紅耳赤地爭論，朴在允到底配不配得上這個FMVP。
但很快，輿論就開始往一邊倒的方向進展了。
那時年輕的朴在允確實很純，沒換隊沒抱團，就和老兄弟們一起在母隊衝擊總冠軍。
而那年的總冠軍得主，卻是一支類似於第九賽季霸圖的，老年追夢隊。
基於這一點，無數「朴在允的鐵桿粉絲」發起了輿論攻勢：
「在允哥在四個老牌大神的圍攻下依舊撐到了最後一刻才倒下，拿個FMVP怎麼了？」
「他的表現還配不上最有價值這個定義嗎？」
「偏要讓老登抹殺年輕人的夢想，才是好的電競嗎？」
輿論很快就一邊倒了。
朴在允的敗方FMVP也從一開始的爭議滿滿，變成了實至名歸。
至於這本座之位……
雖然說沒奪冠，看起來好像還是差了點意思。
但反正朴在允已經有過冠軍了嘛，他已經證明過自己了！
於是，朴在允就這麼糊裡糊塗的，登臨了棒國的本座之位。
而這個過程中，最不安的，就是他自己。
他本能的覺得，自己配不上這個本座的稱號。
但就在他惴惴不安，甚至想要拒絕這個名不副實的稱號的時候，
管理層找到了他……
……
「所以說那時候管理層威脅了你，然後你就老老實實成為了他們造神的對象？」
李相赫額頭有細密的汗珠開始落下。
像，太像了。
除了遊戲不同，以及多了一個世界賽的橋段，朴在允早年的經歷，和他現在的，幾乎是如出一轍。
朴在允在榮耀那邊打出名氣的時候，李相赫還在麻浦高中的網吧里給人搬磚，對於朴在允封本座的內幕，他也不太清楚。
現在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朴在允之後經歷了什麼。
「哼，威脅？兔崽子，你是不是有點太看不起我了？」朴在允冷冷一笑。
「那幾年的我，可不比現在的你要差多少啊！區區威脅，又怎麼能讓我妥協呢？」
隨即，他臉上就帶上了些許的玩味：「都說了，你現在經歷的，就是我當年經歷過的。」
「我？」李相赫一愣，隨即身體猛地一顫：「難不成——」
「就是那樣。」朴在允嘆了一口氣。
「那天我去找管理層，說能不能將FMVP退了，我沒能拿到總冠軍，自然也就不配染指這東西。」
「但經理他們並沒有用任何利益、地位之類的東西來勸我。他們講得東西，說實話，很正義。」
李相赫一驚：「正義？」
「是啊，大義凜然都不為過。」朴在允翻了個白眼。
那天，管理層告訴他，將FMVP頒給失敗的他，是為了警告某些為了總冠軍不擇手段的老東西，以及為年輕人開拓更多的空間。
他們說那邊的四個老東西降薪抱團爭奪冠軍已經徹底犯了聯盟的眾怒，這種老東西抱團的行為會極大損害年輕人的成長空間。
為了懲戒他們，哪怕戰績再好，FMVP也不可能給到他們。
而朴在允作為聯盟新生代的代表，拿到這個獎項，可以說是眾望所歸。
能夠極大地激勵新一代選手們在聯盟中為了榮譽而奮鬥。
這個理由是如此的有說服力，以至於朴在允當時一點都沒察覺到不對勁，只為了自己誤解了聯盟的良苦用心而羞愧。
於是責任感拉滿的他開始配合聯盟的活動，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年輕人的榜樣。
這種自覺一直持續到他的第四個賽季結束，又一次，沒有奪冠。
儘管他的數據依舊亮眼，但是身處的戰隊算是暴發戶，底蘊不足，隊友更是一幫沾了他的光身價虛高的廢物。
這樣的情況自然是不配拿冠軍的。
第五個賽季，管理層開始對戰隊大換血了。
果斷交易走這批中看不中用的人，換來了一大批優質選手。
其中甚至有兩個，是去年的全明星。
三個全明星同隊，這絕對是抱團的標準了。
前年還是聯盟反對抱團的榜樣，今年就身體力行開始抱團，朴在允是不安的。
但是為了總冠軍，他還是老老實實地繼續。
大不了個人榮譽不要了唄，奪冠比啥都重要。
但是，連他自己都已經準備好了個人榮譽顆粒無收的時候，他卻拿到了自己的三連常規賽MVP。
兩年前讓他得到了唯一一個敗方FMVP的理由，在今年的他面前，成為了一個笑話。
他不解地再度找到管理層，這次，管理層終於圖窮匕見。
那天他們和朴在允談了很久，而半夜，有人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
……
「再然後，就不是朴在允，而是朴本的故事了。」朴在允輕聲結束了他的回憶。
他此時眼圈有些微紅，目光也短暫地脫去了平日裡的那股渾濁的惡意。
這時的他，真的有了一個純粹的職業選手的樣子。
李相赫看著他，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吸收著絲絲的冷氣。
那股寒意，幾乎要將他封凍。
「他們會找許多聽起來無懈可擊的理由，讓你配合他們去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
「一旦你選擇了乖乖配合，那你就上鉤了。」
「如果你蒙在鼓裡，那你就是他們最聽話的棋子。」
「如果你不聽話，那麼這些你為了所謂的大義而做的行為，都將成為毀滅你的黑歷史。」朴在允輕輕搖頭。
「如果你還想在聯盟里混下去，如果你不想成為人人喊打的垃圾，那麼你就只能夠老老實實地聽從他們的安排。」
「一旦你沒用了，成為擋路的絆腳石了，那麼毀滅你，和你無關。」朴在允的語氣里充滿了自嘲。。
他自己就是那個最好的例子。
從簡單純淨的天才少年，變成現在這個惡貫滿盈的垃圾。
李相赫順手抓了張紙想要擦汗，卻發現過不了多久，汗水又會布滿他的額頭。
他終於明白了，但是太遲了。
管理層的話很對，教練的話也很對，小黑更是發自內心地想要幫助他的相赫哥越來越好。
但是當這些正確的東西匯聚在一起，就成為了一張錯誤的大網。
而李相赫已經游入網中了。
他已經同時犯下了拋棄隊友，以及世界賽刷數據的罪行。
身敗名裂，就是管理層一句話的事情。
「李相赫，你是很好，是天才，是好人，有正義感，但是沒用。」
朴在允用力的甩了甩頭，目光又回到了平日裡的渾濁。
他怪笑著說道：「瞧瞧，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揚名立萬的，哪怕你連msi的決賽都不一定混的進去。」
「棒國電競需要一位能夠讓粉絲徹底瘋狂的神明，如果沒有這個神明，他們就會自己創造。」
「而你，不過是那個融合材料罷了。」
「嘿嘿……我很期待你，徹底墮落的那一天。」
「而現在，享受萬人追捧的巔峰吧。」
朴在允走了。
留下李相赫一人坐在原地發愣。
他並沒有試圖挽留朴在允，他甚至都不知道，朴在允是不是管理層刻意派過來敲打他的。
他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啊……
此時他有些羨慕自己的好兄弟金赫奎了。
同樣是備受重視的隊內核心，他就沒有那麼多的煩惱。
李相赫也想要這樣當一個純粹又快樂的職業選手，但是現實好像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他已經陷入了名為造神的火坑。
坐在原地，李相赫發愣了許久，反覆回味著朴在允思考的每一句話。
漸漸地，他開始自言自語：
「不，不一定是這樣。」
「在允哥墜落，是因為他還不夠強，他沒辦法只靠自己走上巔峰。」
「但我還有機會。」
「只要夠強的話……只要夠強的話……」
第二更四千字送到。
大夥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