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拼圖,關鍵版塊找齊後,想要填滿餘下的空白輕而易舉。
一切的迷霧都散去,一切的困惑都明了
恍恍惚惚的,紫誅痛恨自己不會說話,沒辦法發生詢問師尊鳴落所言是否屬實。
他更痛恨的是,極有可能,鳴落說的是正確的。
螻蟻一日能誕生成千上萬後代,猛獸一胎從孕育到生產都頗為艱難。
越是強大的種族,生產越是兇險,嬰兒產率低、幼兒易夭折。
羲和與常羲掌管天地平衡,調節世間陰陽,其眷屬自然也實力非凡,其種族自是強悍非常。
日與月之族世世代代供奉二神,得天地眷顧,也受規則限制。
難以孕育後代、嬰兒生來孱弱姑且不提,這是幾乎是一切靈族與人族的特徵,故而此二族最會撫養幼兒,且視孩童為寶。
然更得天地造化的靈獸各族之間皆有其族中秘辛,事關種族延續,這也是其排外之因。
行於世間的生靈不知凡幾,靈族雖常隱於雲海遠峰深處,但總歸還是有些靈族出來闖蕩,無論少年還是長者,皆各有其作為,當然孩童、少年終是少數。
但是東嶽圓舒與西嶺丹曦兩地種族是靈族中最為隱秘的種族,僅有少數強者遊歷世間,至於其幼崽,莫說世間了,就是靈族內部都沒有多少人見過。
東嶽圓舒與西嶺丹曦最看重幼崽,寶貝得能為一子屠一族,這是整個雲海遠峰眾所周知的秘密。
至於雲海遠峰不知道的,便是此二大族從無孩童流落在外的原因了。
公認的天道寵兒之族人族就是創世神以自己的形態設計出來的,凡大成種族、生物,修煉到一定境界就一定會修煉成人形,以得更多造化。
靈族雖然都非人形,但到一定年歲便會化形,此後修煉會更為突飛猛進。
而東嶽圓舒與西嶺丹曦之靈獸,有一個致命的限制,化形成功後不僅僅前幾天是嬰孩狀態,還會永久忘卻前塵。
日月之獸化形後與初生稚子毫無區別,極易被人哄騙利用,半道夭折,故此二地從不會讓未化形孩童流落在外。
紫誅是特例,早就不在二地千寵萬護的幼崽列。
他是被天道憎惡討厭的生靈,是被羲和與常羲拋棄的子民,是被太陰族排斥在外的孩子,他不信鬼神,不尊日月。
日與月,自有其眷屬去敬奉,他只平等憎恨每一個生物。
然而白雪覆了天地的極北之地,他遇到了此生唯一尊崇的神明,他唯一想要跪拜的日月。
傳承記憶稀少,模糊不全,心底卻有個聲音仿若惡魔低語,告訴他,他會忘了他的日月。
明明如月,不過是水中月。
紫誅痛苦得渾身顫抖,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
爭寵、撒嬌的時候他會故意擠幾滴眼淚換取師尊憐惜,要事臨頭卻不願意真的哭泣。
為什麼他沒能早早化形,他現在但凡能說話,鳴落說的那些後患都會是鏡中花一擊即破。
然事實是鳴落所言非虛。
鳴落指著紫誅恨恨道:「師祖,您百般袒護、萬種呵護他,可是他會忘了你!您沒有太陰族的陰陽引,他不僅不會記得您,在他化形之日他還會仇恨您!」
面對鳴落的恨聲,了清起身,摸摸她的頭。
一如以前,輕易將她的頭髮給弄亂了。
了清收手:「放心,我自有應對之法。」
頂著亂糟糟的頭髮,鳴落眨眨眼,眼淚又嘩地流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師,師祖,嗚,您又這樣,當初您也是,明知道我沒化形,嗚,還是收養了我。」
有種族限制,自然也有對應法門。
西嶺丹曦和東嶽圓舒的初任首領們以靈魂為媒,讓化形後的族人下意識排斥外族信任同族,又以血肉為引,化出僅有族人能使用的法器以喚醒片刻化形者的記憶,名曰陰陽引。
陰陽引喚不回真正的記憶,但是能讓人對前塵往事有若大綱般的印象。
失憶無法改變,但是這樣極大程度保證了族人的安全。
了清不是太陰族人,沒有也使用不了陰陽引。
他從撿了紫誅開始,就註定會被紫誅忘卻、憎恨。
他早就經歷過類似的事,他仍舊決定維護紫誅,依然要收紫誅為徒。
了清又要開口,進行他並不擅長的哄勸,他想說這次與上次不甚相同,然而還沒發聲,就被另一道哭聲打斷。
了清循聲望去,看向自己的肩膀處。
想通了一切關竅,痛苦於人生無光的小黑蛇終於還是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蛇也有發生器,只是不會言語。
之前紫誅都是悶聲哭,憋著氣息默默流眼淚,了清看一次心疼一次,這次紫誅卻再也耐不住,哭得涕泗橫流、泣聲不斷,聽得了清心臟發緊。
或許他今日不該讓紫誅旁聽的,沒想到鳴落會說這些,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就算他攔住了,好奇心旺盛的紫誅事後定然也會追問。
了清抬手要摸紫誅,又被鳴落更大的哭聲打斷。
低頭一看,鳴落跪倒在地,扒拉著了清下裳裙擺,由於哭得太激烈,眼淚鼻涕糊了一地。
唉,了清心頭一軟。
他們還都是孩子啊。
正想著,一個踉蹌跌坐回了座位。
原是鳴落越哭越激動,嘴裡哭喊著「對不起」「師祖別養紫誅了」「師祖總是如此」,手上動作也不停歇,抱著了清的腿一個勁晃,了清一時不查,便被按回凳子上了。
鳴落比紫誅更像蛇,很會順著杆子往上爬,了清一坐下,她就順勢趴在了清腿上嗚嗚咽咽地哭。
與此同時,真蛇本蛇的紫誅邊嚎邊爬,早就纏繞上了清脖頸,拱到衣襟處,隔著布料埋進鎖骨,抽抽嗒嗒地啜泣。
想要安撫的手懸在半空不上不下,不知道該先摸哪一個的頭,也不知道先勸誰別哭。
了清嘆氣。
腿上的衣物都被淚水浸透了,濕噠噠的,感覺很明顯,胸膛的衣物也不遑多讓,早就被水弄得濕透了。
了清沉默。
胸口趴一個,腿上伏一個,上下都被兩個哭包給占據,耳朵邊充斥著仿佛唱山歌一般的接力哭音,一聲更比一聲響,似乎在暗暗較著勁兒。
了清閉眼。
他又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