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了清哄好紫誅後,便將紫誅帶了出去。
平日裡端方雅正、客氣禮貌的峰主們特別自來熟,充分發揮「昆玉是我家」精神,到了清峰如回自己家,十分嫻熟地跟著自己所屬的玉牌上的立體地圖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他們沒想到帝君竟然這般體貼,竟然在山上建了十二座庭院,居中是了清宮,其餘十一座庭院環繞,遂欣喜萬分,自覺拎包入住。
等到了清抱著紫誅出現在了清宮花園內,打開門的瞬間,蹲守在了清宮外面的峰主們齊齊擁上來將師徒二人團團圍住。
一個個淚眼汪汪,訴說著帝君為他們準備了庭院的感動。
而後,那個最沉默寡言、陰險狡詐、心機深重的八珍峰峰主於諒臉頰紅紅端上來一桌子美味佳肴,說請師祖用膳。
好生深沉的城府!
他們都在圍著帝君撒嬌,這小子看著濃眉大眼的竟然悄摸去準備飯菜討師祖喜歡!
眾人名為笑不露齒,實為咬牙切齒地坐在大大的圓桌旁,享受著和帝君一起進膳的樂趣。
可惡!這該死的心機怪做飯真的很好吃!
成日茹毛飲血的紫誅也是吃得眼前一亮,不過心情並不是特別美好。
當然並不是因為除了師尊是那懸壺濟世夫婦面前的佳肴最多,而是師尊開口誇了八珍峰峰主廚藝精湛。
紫誅忿忿不已,暗下決心,日後無論如何也得輔修食修。
師尊說他天賦過人,一學就會,這小小做飯他必定也要手拿把掐!
不過後來又開心起來了,因為桌上的人再多,也只有他能趴師尊懷裡。
所以幾天後那知無涯前來問訊師尊的時候,紫誅連帶著看知無涯都有些眉清目秀了。
知無涯的表情壓抑著幾絲欣喜,和了清聊了幾句,便迫不及待發問:
「了清宮外十一座庭院無一不精緻,我觀之不似一息一寢能建成的。」
他的話語與表情都透露著期待。
了清沒正面回答,只道:「自本次出關,吾便在準備玉牌。」
知無涯盯著了清瞧,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這些建築可是與昆玉山同歲?」
得到肯定答覆,知無涯也沒多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這麼些年一個人都上不得了清峰,而是當即張開雙臂衝上前來。
又在幾乎快貼近了清的時候停住,捏住了了清寬大的袖子,而後鬆手。
就這樣捏著衣袖多聊了幾句,知無涯告辭,欣喜若狂地離開。
紫誅對此不屑。
了清峰這麼多庭院、房間,只有他,紫誅,是和師尊住在一起、共寢而眠。
想著,腦袋高高揚起,果不其然收到師尊的摸頭。
紫誅越發雀躍,直到此時此刻。
在了清肩膀上,紫誅大半個身子都直立起來,眼睛死死瞪著千御峰峰主鳴落。
這個不知好歹的,擅進讒言的,該死的鳴落。
一開口竟然是:「師祖,不能收紫誅為徒。」
仗著肩膀上了清看不見他的表情,紫誅神色冰冷若霜。
他只為進食殺過生,但也不是不能多沾一些不該有的血債。
就像起初釋心亭知無涯告誡師尊他長留不得一樣,紫誅心底同樣湧起了陣陣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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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憑運氣碰見的師尊,他自己一步步爬攀雲梯求來的師尊,她憑什麼不允許他認師!
他們互相都心知肚明對對方的討厭,誰都想獨得師尊關懷,在她說他留不得的時候,他也沒必要假惺惺裝出和善的樣子。
一雙豎瞳寒氣森森,其中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殺氣直指千御峰峰主。
卻突然眼前一黑。
紫誅懵懵地眨巴眼,眼皮子與微涼的掌心接觸。
是師尊,師尊擋住了他的眼睛。
師尊將他抱在懷裡,遮住他的眼,捂住他的耳。
「凰翼,慎言。」了清道。
耳邊是血液汩汩流動的聲音,滔天的憤怒都似潮水消散,紫誅一瞬間心平氣和,安穩閉眼,躺在了清懷裡。
管這些逆耳之言作甚,師尊還要他就成。
紫誅舒舒服服躺著,聽了清問:「理由。」
鳴落說:「師祖莫不是忘了,紫誅是一隻靈獸啊,還是說,師祖不在意呢?」
了清身軀一僵。
紫誅心都提起來,為什麼,為什麼那千御峰峰主指出他是靈獸後師尊會是這等反應!
心底一片慌張,亂得紫誅覺得腦門都在突突狂跳腫脹。
了清什麼話都沒說,只聽得從來笑不落臉鳴落苦笑:
「師祖,雖說您輕易便原諒了弟子,還安慰弟子那段時日並不長久、無甚大礙,但這幾百年來,弟子仍舊沒有哪一日不後悔當初棄了師祖。」
了清:「非你之錯。」
「如何不是弟子的錯呢!」鳴落道,「弟子前些年才找到了斷腸草,才算是真正恢復了記憶。師祖,這些年來,您為什麼從來不怪我呢?」
了清沉默。
鳴落咬著牙,哭腔稍顯,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師祖,是您救弟子於水火,弟子是師祖您與師父一起養大的啊。可是弟子竟當真不負這禽獸之名,在化形後不相信師祖反而相信那些口蜜腹劍、蛇蠍心腸一心只想利用弟子的族人的。」
紫誅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這個人,在說什麼。
噗通!
是膝蓋狠狠撞向地板的聲音。
紫誅被放到了肩頭,他低頭,看見鳴落伏趴在了清腿上嗚咽。
他怔怔的,看著了清抬手,很溫柔地撫摸鳴落的頭髮,音色涼如月色。
「受苦了,很疼吧。」
服用斷腸草九死一生,疼痛不亞於剝皮削骨。
鳴落一愣,終於渾身顫抖,完全伏趴,放聲大哭起來,口中喃喃:「師祖,師祖!弟子不肖!」
了清只道:「之前你幾成心魔,如今恢復記憶,當高興才是。」
鳴落搖頭又點頭,啜泣不止、淚眼漣漣,不過稍許便沾濕了了清的衣擺。
了清沒說話,輕輕撫摸著她的背。
紫誅只覺自己的心跳聲逐漸變大,幾乎要蓋過那聲聲泣音,不安感越來越大。
他突然想起,昨天主殿內,這鳴落無論看誰都笑眯眯的,一開始也對他笑。
本來她似乎也捏著鼻子認了師尊要收他為徒的事,卻驟然變了臉色。
而後,就是她開口提出推遲收徒。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