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聲不響仿若死物的流音劍在識海內鬧騰不已,掙扎著想要飛出來奔向「娘親」的懷抱。
「流音,冷靜。」
流音劍安靜下來,識海內,流音劍幻化出一個五歲孩童的模樣。
孩童澄澈的雙目全是迷茫:「爹爹?是娘親啊,您不高興嗎?」
識海外,了清將手按上兩界屏障。
指尖由一股輕且柔的靈力纏繞,好似多年未見的好友親昵相貼。
至凌至冽的靈力,而今如此溫柔且暖。
了清眸色暗沉:「原是如此。」
「師尊,怎麼了?」見師尊突然停下,做出其他舉動,願紫誅奇怪問道。
了清搖頭:「無事,走吧。」
手掌握拳,掌心內攥緊靈力凝結而成的黑珠,了清帶二人進入凡間。
識海內凝聚出了清的身形,他抱起雌雄莫辨的小孩,垂眸,輕聲道:「不是。」
流音歪頭,大大的眼睛滿是不解:「可是,我感受到娘親的氣息了啊?」
「流音,不是他。」了清只道。
流音臉上的單純淡去,他略嚴肅著表情,配上那張稚嫩的臉可笑至極:
「爹爹,我不找娘親了。」
「嗯……流音,他不會回來。」了清兀自道。
那只是昆玉生前修補屏障殘餘的靈力。
「不會回來?」流音歪頭。
了清沒回答流音的話,將黑珠拿出來,綴上流蘇,將黑色劍穗掛在素白修長的流音劍上。
他看著純白流音劍上的深色,唇角微彎。
仍是這般幼稚,凡是予他的東西都要款式或色彩特殊,要人一眼能看出來這是昆玉送的。
至純至清的靈力也要在經他之手後化作深色彰顯存在感。
正是依附於屏障,見了他便翻湧的靈力,讓沉睡幾百年的流音猛然甦醒,不顧了清命令想要衝出去。
小大人模樣的小孩攥緊了清的手指,冰冷的長劍之眸帶安撫之意:「爹爹,我想要娘親,是因為看爹爹不高興,我想要爹爹高興。」
「相隔百年故地重逢,再見故人,我很高興。」
了清回頭看一眼屏障。
此地是他與昆玉初見之地,幾百年閉關,偶爾出關處理獸潮,行動軌跡固定,他再未來至此處。
原來此地一直有昆玉之影。
了清收回視線。
不過物是人非罷了,何必對著故地思念故人。
「那爹爹,我還要繼續沉睡嗎?」
流音問道。
自四百年起,他便長眠於劍身,不復出現。
「你喜歡出來玩嗎?」
「嗯!喜歡!爹爹把我佩在身上帶著便成!」
流音眸光灼灼,他不需要靈體跑出來四處晃,只需要待在爹爹身邊就好啦。
他看出來了,爹爹一點都不高興。
既然之前的娘親不見了,那他就去找新的娘親讓爹爹開心起來!
一進凡間,太史鳶和願紫誅發現了清佩上了流音劍。
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了清帝君是劍修嘛,佩劍很正常。
而且如今將大乘期修為壓制到了結丹期入凡間,隨身帶上武器或許更方便一點。
只是……
願紫誅看一眼流音劍,師尊什麼時候換劍穗了?
沒人發現願紫誅的視線投向流音劍時,流音劍輕微顫了一下。
「哇!爹爹,你喜歡這個小孩嗎?」
了清捏緊劍柄,識海傳音:「流音,別鬧。」
再不按一按這傢伙,這劍能飛向願紫誅。
流音劍不鬧了,安安分分,心思卻活躍得很。
他雖沉睡,但不是對外界全然無知,隱約知曉了清與願紫誅的關係和相處模式。
這個願紫誅,好像很得爹爹歡心誒。
「爹爹,我可以叫他娘親嗎?」
「咳!咳咳!」
了清發出驚天動地一咳。
「師尊,您怎麼了?」願紫誅扶住忽然踉蹌的了清,一臉擔心。
太史鳶去了隱身,衝上來:「帝君可是初初壓制境界,不甚習慣?」
「無礙,繼續走吧。」
握著徒弟的手略略收緊,了清分出神識敲了一下流音的腦袋:
「荒唐,我並非變態!」
了清帝君確實靈台清明,並無變態之思,很快將對故人之念拋卻腦後,藉由流音尋母之舉,思及他為徒弟尋母。
他想起前不久在東嶽圓舒所見。
修真界什麼奇怪的生物都有,男人生子並不在少數。
比如秉筆宗宗主太史宗之夫,是一隻來自海洋的海馬,海馬一族最為人耳熟能詳的便是父親產子。
了清曾疑惑過願紫誅的母親、傳聞中太陰族聖子之妻是誰。
如果找到徒弟生母,或許徒弟自銀龍變異黑蛇之事能探個究竟。
可惜一無所獲,聖子之妻好似人間蒸發,抑或是從未出現過,探不得半點蹤跡。
直到前日尋仇偶然撞見玄兔二族長以及太陰長老之舉。
他抵達東嶽圓舒很早,聽了很久聖子的對話才確定聖子就是願紫誅遇害的罪魁禍首。
也正是在那兒待了很久。
了清親眼看到雙生子俯首稱臣,口咽白霜,眼見大長老跪地乞求,盼得聖子足尖憐惜。
他這才反應過來,或許,聖子之妻是一位可以孕育的男子。
這無疑給了了清新思路,不過仍舊難查。
東嶽圓舒自聖子之下,實力最強者便是玄兔二族長以及不顯山不露水的大長老,這三人看似時時受聖子欺侮,然甘之若飴。
實在難以想像,究竟是何等人能從這三人手裡俘獲聖子芳心並為聖子先後誕下兩子。
此時的了清帝君並不會想到,他私探徒弟之母,有朝一日真會面對徒弟關於「母親何在」的疑問。
……
十三年後,東海之下。
這是一處密林掩映之景,青衣長身玉立者身側是一個小蛇人,小蛇人身旁是一枚破了口的黑色蛇蛋。
小蛇人面若好女,年紀小小也能看出來天姿國色。
他人身蛇尾,蛇尾漆黑,閃著奇異的紫光,眸子深紫,炫彩奪目。
小小蛇人一臉單純,親昵抱住青衣人的手臂,仰頭問道:「爹爹,我的娘親是誰啊?」
了清沉默,想抽出自己的手。
他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孵化了幾年從黑蛋里竄出來一條黑蛇,黑蛇變成小孩後歡天喜地叫他「爹爹」,下一秒便問他「娘親」。
你是一顆天生地養的蛇蛋,哪裡來的爹爹娘親?
了清捏捏額角。
哦不對,他現在也不叫了清了,在這一方夢之幻境內,他有別的名字。
一出場便是到處收養小孩兒,其中有兩個小孩是親手帶在身邊養著的。
一個是此前從未見過的人,應當是夢境之主記憶中的人物投影到幻境中的。
一個,就是眼前這枚剛剛孵化出來的紫眼睛蛇蛋。
是他在幻境外養了十多年、在幻境內記憶全無只有孵化記憶的徒弟,願紫誅。
而今,他失憶的徒弟因著他的孵化,將他認作生身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