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紫誅老實了,徹底老實了。
讓「不能長高」的魔咒嚇得好幾個晚上做夢,夢到自己寬肩窄腰、胸肌碩大,但是,還沒師尊的肩膀高。
整個人看起來都扁扁寬寬的。
好幾個晚上驚醒,嗚嗚咽咽抱著了清哭。
了清問他做了什麼夢,他只會搖頭說忘記了,但是就是很害怕需要師尊安撫。
笑話!
長不高的這種事能讓師尊知道嗎?不能!
更何況,夢裡那個樣子實在是太醜了!絕對,絕對不能讓師尊知曉!
這麼哭了好幾晚,連著好些天都與師尊黏黏蹭蹭,直接導致又一個月圓之夜,願紫誅興沖沖化作成年體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尾巴!
完全化不回雙腿也罷了,安分些也是一條好尾巴。
願紫誅氣得不行。
這蛇尾根本不像他本人那般老實!
心跳如擂鼓,願紫誅死命將自己的蛇尾往回拉扯,沒能成功。
蛇尾有自己的想法,自了清帝君腳踝往上一步一纏,先是在人魚線處待了好久,死活不肯動一步。
而後又一路得寸進尺,駐足於一塊又一塊的腹肌。
願紫誅臉紅心跳地制止,當然許是害羞的情緒耗費了巨大的能量,導致他的動作頗為有氣無力。
以至於尾巴尖兒歡欣雀躍地向上,最後窩在了師尊的鎖骨窩。
給願紫誅看得眼睛通紅,這尾巴好生不識好歹,那個鎖骨窩是他當小蛇的時候的專屬寶座,他幼童時期亦時時攀附,這蛇尾憑什麼和他搶!
但是,但是……
願紫誅頭腦發熱,臉頰燙得不行。
嗚……和師尊挨得好近。
蛇鱗翕張,開合之間,比心臟比血液更為滾燙。
他忍不住牽起師尊的手,抓緊師尊的衣角。
這蛇尾,做的倒也不全是壞事。
尾巴尖兒上翹,微微彎曲,一把勾住了月光……
——
築基之後,願紫誅發現峰主們對他的態度更好,似乎寄託了什麼希望似的。
那個每天同師尊親昵不已,一言不合就撒嬌、拋眉眼、晃袖子的合歡宗宗主顏如玉對他也出奇地好。
時不時過問他的修煉,詢問在修行一道上可有什麼困惑。
又說了清帝君平日要事頗多,許無法事事關照他,要他不要羞赧,有什麼想問的、想要的,儘管找他們。
願紫誅不解,還是乖乖巧巧應下了。
師徒二人在合歡宗待了一年多。
幾乎將合歡宗領地遊了個遍,還去蘊隱山住了好些天。
蘊隱山確實靈氣濃郁,在內修煉事半功倍,只是見識過參天萬壑如靈液般的空氣,蘊隱山都顯得靈氣稀薄許多。
這一年裡,鶴行淵與疏星河言其餘地界尚有要事,依依不捨與了清帝君告別。
懸壺濟世道侶行蹤不定,天南海北到處跑,隔上一段時間便跑回來刷一刷存在感,逗一逗師徒二人。
願紫誅最怕這對道侶。
每次出現他臉上的紅印子就沒消下去過,還得配合他們,畢竟打不過,任由他們存了一個又一個留影石。
又一個春暖花開,師徒二人終於決定啟程,前往凡間大昭國。
顏如玉扯著了清帝君的袖子,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怎麼這一年這般短暫,合歡宗的事務我已處理得大差不差,過些時日也將四處遊歷,哥哥可要行得慢些,這樣妾身才有機會碰著你。」
「好,我們走慢些。」
「就是趕路,哥哥也要回人家的書信呀……妾身一直在努力修煉,一定會努力追上您的。您,此次離開,珍重平安。」
了清幫顏如玉整理風吹起來的碎發:「嗯,好,定不絕書信,也會萬事小心,小玉放心。」
二人說了許多話,多為顏如玉訴衷腸,雖說了清帝君收了徒弟後話變多了,但到底還是寡言少語的性子。
玉如言上前來,交給宗主兩個乾坤袋。
顏如玉將乾坤袋分別交給了清與願紫誅。
願紫誅抿唇笑:「謝謝顏宗主。」
玉如言先給願紫誅再給的了清,就著送禮物的姿勢,緊緊握住了清的手,嬌嗔道:「一定要想我呀。」
「嗯,會的。」
又說了些道別的話,了清帶著徒弟躍上飛舟,架飛舟而去。
夕陽正好,遮天蔽日的飛舟緩緩前行,正正奔往日落方向。
飛舟從視線里消失需要多長時間,顏如玉便站在原地看了多久。
當年她持劍離開了清帝君與昆玉帝君獨自闖蕩,也是這樣一個殘陽如血的黃昏。
那日也是微風正好,吹動了清帝君的發,拂過其身側仗劍少年的眉眼。
也亂了回望二人的影子的心。
那時帝君不苟言笑,言談舉止之間,總能看見一些快活之意。
昆玉帝君隕落了多少年呢?
關心了清帝君的人無一不能說出具體年歲,四百年。
因為帝君正式長久閉關,更加惜字如金,此後再無笑意,持續了整整四百年。
四百年風霜變換,人道帝君從未變過,他仍是那個一劍斷日月,一心匡山河的心憂蒼生、逢亂必臨的了清帝君。
見識過比四百年更早之前的帝君之人卻道帝君早已變了。
悲傷嗎?難過嗎?顏如玉們無能為力,清風朗日難博帝君一笑。
一切的轉機在最近一次獸潮,帝君帶回來一隻黑漆漆的紫眸小蛇,而後,有相面之能的卅靈道,此子或可長壽,與帝君比肩。
此後,願紫誅一日引氣入體,一年成功築基。
卅靈所說,似乎當真屬實。
月涼如水,伏案工作許久的顏如玉放下硃筆,看向窗外明月。
門開了又合上,微不可查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顏如玉沒有回頭。
「你的相面術從未出錯過,卅靈,你再告訴我,你確認那願紫誅,當真能突破大乘嗎?」
卅靈安安穩穩坐下:「那是自然,他甚至能飛升。」
顏如玉眸光一凝:「休得胡言!帝君都未飛升,那小子到能飛升了?」
卌渺很自來熟,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卅靈。
卅靈喝一口,喟嘆:「別喝碧螺春了,天天看那個願紫誅我對碧螺春膩得慌。」
顏如玉不解,先罵道:「有得喝就知足吧,挑三揀四的。」
卅靈不解釋,只道:「帝君天上地下獨絕,自是能修補天梯率先飛升。」
卌渺給自己也倒了杯茶:「願紫誅的天賦你也看到了。他定當於帝君之後飛升,與帝君同享壽與天齊。」
「壽與天齊啊……」顏如玉呢喃,輕笑,「我越來越明白當初昆玉為什麼不肯說出真實心意了。」
他確確實實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了清帝君看似冷心冷情,實則最為多情。
昆玉早早察覺天道有損,不得飛升,無法長伴了清身側。
於是收斂心思,藏了情愫,一心只當個知音摯友。
由愛故生怖,由怖故生憂。
無法長相廝守,何必徒增煩惱,擾得了清往後餘生不得安寢。
顏如玉看向窗外的月亮,月明星稀,想來帝君早已離開合歡宗地界。
此夜,還真是漫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