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戴恩家族城堡的宴會大廳燭火通明。
「慷慨的」娜塔莉小姐在這裡設宴招待眾位尊貴的客人。
山姆威爾特意穿上了剛到手的那件男爵禮服,精湛的剪裁工藝和上等的絲綢材質將他挺拔的身姿凸顯出來,禮服整體是莊重的黑色,配上鑲邊的金線,和紅色絲絨毛球,冷峻中帶有高貴,嚴肅中透出堂皇。
所以當這位年輕的鷹嘴嶼男爵步入大廳時,立刻便吸引了眾多火熱的目光。
若是再想到此人才剛剛取得了一場堪稱輝煌的勝利,以及隱隱控制了星墜城的權勢……在場的貴族小姐們就差直接撲上來了。
「山姆!」瑪格麗·提利爾朝年輕的男爵揮了揮手。
山姆威爾嘴角微微上翹,要知道,之前這位公爵之女可不會在宴會上如此不矜持地主動跟自己打招呼。
但這次星墜城大戰之後,他能夠感覺到瑪格麗的態度相比之前明顯更親切了。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距離真正贏得「高庭玫瑰」的青睞還遠得很。
瑪格麗此舉只是在拉攏一位有前途的封臣。
「瑪格麗小姐。」山姆威爾上前俯身行禮,「您的美麗讓今夜的星辰都黯然失色。」
這話倒不算吹牛。
今晚的瑪格麗確實美極了,她穿了一件端莊典雅的宮裝禮裙,束腰露背的設計在合適的範圍內盡情地展露出少女的嫵媚,一顆水滴形狀的紫水晶項鍊垂在她優雅頎長的脖頸前,近乎完美的精緻面容配上靈動如水的眼神,將高貴、清純、嫵媚的氣質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瑪格麗甜甜一笑,正準備還禮道謝,卻聽到耳邊另一個聲音響起:
「沒有人能蓋過星辰的光芒,凱撒爵士。」
瑪格麗轉頭,就見亞蓮恩公主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身側。
這位多恩公主穿著一件深紅色的貼身長裙,整個人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性感的眼神加上婀娜的身姿,足以在所有男人心中也點起一把火。→
「公主殿下。」瑪格麗本能地感受到威脅,「您面前的這位已經不是爵士了,而是鷹嘴嶼男爵,您可以稱呼男爵大人,或者凱撒大人。」
「山姆。」亞蓮恩公主偏偏就挑了一個最親熱的稱呼,「你應該還沒拜見瓊恩大人吧?來,我帶你去。」
說著,就伸手要去挽山姆威爾的手臂。
山姆威爾連忙借著叫住路過侍者的機會不著痕跡地躲開亞蓮恩的手,他從侍者的托盤中取出三個酒杯,給眼前的兩個女人一人塞了一杯,道:
「來,為了今晚的星光,乾杯!」
可當他幹了杯中酒後,卻發現面前的兩個女人只是端著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山姆威爾暗罵一句,正想著該怎麼脫身,就見門口剛好走進來一個身影——娜塔莉·戴恩。
「哈!主人來了,我去打個招呼。」
說完也不等回應,就快步走向門口。
今晚的娜塔莉也是盛裝打扮,一身明黃色的禮服長裙顯得既高貴又可愛,只是小姑娘顯然還不適應這種繁複臃腫的禮服,走路姿勢都有些僵硬。
不過,這份青澀和眼神中的柔弱倒是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娜塔莉小姐,您的美麗讓今夜的星辰都黯然失色。」山姆威爾毫無愧色地將剛才吹捧瑪格麗的話又用了一遍。
「山……凱撒大人。」娜塔莉看到山姆威爾像是見到了救星,只是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她還是努力保持著矜持,「您今晚也是……嗯容光煥發。」
得給她找個修辭學老師了。
山姆威爾伸出手臂讓小姑娘挽住,道:
「走吧,我們去拜見瓊恩大人。還有,下次記住,作為主人,你應該早點到。」
「哦。」娜塔莉小聲嘀咕一句,「我剛才其實先去找你了,結果你不在……」
「你說什麼?」山姆威爾沒聽清。
「沒什麼。」
兩人來到大廳中央,那裡瓊恩公爵正與藍道伯爵、阿勒肯爵士交談著。
這是山姆威爾第一次見到這位堪稱七國最有權勢的老人,只覺得有些失望。
因為瓊恩公爵真的一點國王之手,御前首相的氣勢也沒有,就仿佛一個普普通通的鄰家老頭。
而且,不知道他是身體不太好,還是一路長途跋涉太累了,居然還需要侍女攙扶。
咦?那女人不像是侍女啊。
「扶著瓊恩公爵的女人是誰?」山姆威爾側頭在娜塔莉耳邊問道。
「哦,那是公爵夫人呀。」
萊莎·徒利?
山姆威爾臉色微變,突然頓住了腳步。
「怎麼啦?」娜塔莉不解地問道。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眾人回頭望去,頓時都傻眼了。
因為,竟有一位穿著全副鎧甲的騎士,走進了宴會大廳!
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像是一下下踩在眾人心頭,讓他們忍不住心生寒意。
尤其是當他們看到鎧甲騎士裸露在外的那雙宛如毒蛇的眼睛時。
不過,卻沒人敢上前阻止,因為鎧甲前胸上的烈陽長戟圖案已經宣告了來人的身份——
「紅毒蛇」奧柏倫·馬泰爾親王。
咚!
奧柏倫親王在距離瓊恩公爵十步左右站定,將手中的長矛重重砸在地上。
這根長矛足有八英尺,比人還高,樹葉狀的矛頭閃爍著幽冷的黑光,沒有人會懷疑,那上面塗滿了見血封喉的劇毒。
「瓊恩·艾林!」
奧柏倫親王氣勢洶洶地大喝道,
「今日,我就要親手來取屬於馬泰爾家族的公平!」
擲地有聲的嗓音在大廳中迴蕩,將原本歡快的氣氛瞬間淹沒下去。
眾人鴉雀無聲,都被奧柏倫親王的舉動驚呆了。
亞蓮恩公主看著叔叔的舉動,卻沒有上前阻攔。
因為她已經得知了叔叔的打算。
這場即將開始的談判中,多恩其實並沒有什麼籌碼,畢竟他們打輸了。
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更得不到。
而她的父親道朗親王又不打算繼續打下去,這就讓目前多恩的處境非常尷尬。
這要是讓河灣人知曉,那在談判桌上他們肯定會肆意打壓多恩。
所以,為了表現出強硬,逼瓊恩·艾林和河灣人做出適當的讓步,奧柏倫親王就策劃了這場「表演」。
瓊恩公爵看著來勢洶洶的奧柏倫親王,臉色絲毫未變。
這位老首相猛然挺直了腰杆,終於展露出了作為執掌七國權柄的國王之手應有的崢嶸。
他毫無懼色地迎著奧柏倫親王的目光上前幾步,用蒼老卻有力的聲音質問道:
「奧柏倫,你想要怎樣的公平?」
奧柏倫親王唰得一下提起長矛,烏黑的矛頭直指瓊恩公爵:
「十三年前,你來到多恩,為了所謂的和平,卻硬逼著我們馬泰爾家族咽下不公平的苦果,今日,你又來了,但這一次,我不會再輕易屈服於你所謂的和平!」
瓊恩公爵微微一笑:「你都還沒聽過我的和平方案,怎麼知道對多恩不公平?」
「那你倒是說說你的和平方案。」奧柏倫親王冷冷道,「我持矛著甲,洗耳恭聽!」
山姆威爾看著眼前這一幕,也反應過來奧柏倫親王為啥演這一齣戲了。
這位「紅毒蛇」是故意擺出一副不肯罷休的瘋狂姿態。
面對這樣一個危險的瘋子,瓊恩公爵若是想要平息這次爭端,恐怕也會不得不考慮給多恩一些體面了。
不得不說,奧柏倫親王此人看似莽撞,但其實粗中有細,並非真的無腦莽夫。
「和平方案不正是要坐下來,咳咳,一起談嘛。」瓊恩公爵果然開始試圖安撫面前的鎧甲騎士,「咳咳,我其實有了一些想法,咳咳,正要跟,咳咳,你說,咳咳咳咳……」
瓊恩公爵說著說著就突然咳嗽起來,而且越咳越厲害,到最後居然直不起腰來了。
「親愛的,你怎麼了?」萊莎夫人連忙上前扶住丈夫。
「咳咳咳……我沒……咳咳……事……咳咳咳……」
「他嗆到了吧。」奧柏倫親王好心提醒道。
話音剛落,瓊恩公爵就突然咳出一大口血,然後噗通一下撲倒在地。
萊莎夫人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她跪在丈夫身邊,使勁搖晃著他的身體,然後猛然抬起頭來,手指著奧柏倫親王,聲嘶力竭地吼道:
「是你!是你害了他!是你下毒害了他!」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猶如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宴會大廳瞬間炸了鍋。
但山姆威爾卻楞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看著眼前混亂的場面,只覺得遍體生寒。
呼喊聲,驚叫聲,指責聲,哭嚎聲……仿佛離他格外遙遠,像是隔了一個世界。
他看著瓊恩·艾林吐血不止,看著藍道伯爵呼喊侍衛,看著阿勒肯爵士憤怒狂吼,看著奧柏倫親王竭力解釋,看著萊莎夫人悲痛欲絕……
看著所有人驚恐憤怒,不知所措……
世界在旋轉,光影支離破碎,宴會大廳仿佛成了一個戲劇舞台,台上站滿了栩栩如生的木偶們。
他們動作僵硬,仿佛被一根根看不見的絲線拉扯著。
而在舞檯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裡,一雙灰綠色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幽深的迷霧遮住了陰謀的氣息,卻還是有一個滿是嘲弄的聲音傳了出來,仿佛在訴說著這場權力的遊戲中最大的奧秘:
「混亂,是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