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離別
瓊恩緩步走近艾莉亞,他在想這沒準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他盡力拋開這些念頭。
艾莉亞正在籌備早餐的廚房營帳外小聲和屠夫小弟密謀著什麼,瓊恩就知道在這裡能找到她。
「小妹。」他喊出聲。
艾莉亞聞聲一喜:「瓊恩,我正要去找你,他們說今天路程不趕,到中午才會拔營出發,昨天晚上我發現一個好地方,嘿嘿。」她嘿嘿傻笑比劃著名。
瓊恩知道她準是又準備在哪裡練劍。
瓊恩有點後悔當初在臨冬城時就把「縫衣針」送給了她,這幾天國王的行營每次停下,她都謀劃著名攛掇著屠夫小弟和瓊恩陪她到隱蔽角落練劍。
可再想想,當時瓊恩正準備和班楊叔叔說清楚,他想說他不要去白港看什麼海了,他們應該直接趕在大雪降下前去長城。
發生了好多事。
布蘭出了那樣的事情,父親和大家都很難過,瓊恩和布蘭感情一直很好.史塔克夫人更是悲傷成那個樣子國王在臨冬城為此多留了兩個星期。
值此時刻,瓊恩和班楊叔叔說好去白港看海的事情顯得那麼不合時宜,仿佛他自私冷漠。
可班楊叔叔沒有同意他的說法,甚至他的父親都為此和他說了話——那時瓊恩才知道父親一直知道這件事並支持他。
他們說:「這不是你的錯,瓊恩,以後到了長城,你會有更多兄弟,也會見到更多令人悲傷之事,但伱不能為此停下自己的道路。決定好的事就要去做,如果什麼都能動搖你的決心,那你以後憑什麼獲得榮譽?」
於是瓊恩還是和班楊叔叔按計劃隨國王南下的隊伍一起走到這裡。
而這裡是分別的地方,國王的隊伍會繼續往南,回君臨,而瓊恩和班楊叔叔將往東行,去白港。
「小妹,我不能陪你去了。」瓊恩說。
艾莉亞意識到了什麼,她的呼吸一下艱難起來,眼眶發熱,她伸出那雙瘦削的臂膀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你要走了嗎?」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是來找我說再見的。」
「以後有空記得來長城看望我哦。」瓊恩希望離別後記得的是小妹的笑容,他對艾莉亞微笑。
艾莉亞的樣子像要哭:「我真希望你和我們一起走。」
瓊恩揉揉她的頭髮:「小妹,殊途不見得不能同歸,誰知道將來怎麼樣呢?」他本想說更多:說路上別偷偷練劍了,被莫丹修女發現的話.說到了南方要好好聽父親的話.說.
可那麼多話居然在上次臨冬城送縫衣針的時候和這幾天就說過好多次,他們擁抱了好長一會,最後他只能說:「小妹,我會想念你的。我該走了。」
艾莉亞一直送到瓊恩和班楊叔叔上馬。
父親送他們出營,沒讓艾莉亞跟去。
出營地後,父親很沉默,沒說一句話。
到路口時,父親才跟瓊恩說:「加入守夜人軍團是很榮耀的事情,史塔克家族守衛長城已有數千年,你也是史塔克的一員。你沒有冠以我的姓氏,但我們依然是血親。」
父親今天的語氣格外沉重。
「父親。」瓊恩喊了一聲。
「嗯。」艾德大人回應他,然後對他說,「出發吧。」
父子倆最後一次對視後,瓊恩應聲策馬,沒有回頭。
班楊的馬兒在他驅策下停下,他主動湊上去和哥哥道別:「哥,你還好吧,你樣子有點不太對,首相當的很苦惱?」
艾德知道他的弟弟看出了他的愁思,在用不好笑的笑話寬慰他,他沒笑,他看著瓊恩漸漸遠去的人影,深深的對他弟弟說了一句:「照顧好瓊恩,還有你自己。」
班楊見哥哥不搭腔,只得裝作無事,和他匆匆道了別。
艾德沉默目送瓊恩和班楊遠去,才招呼一直綴在身後的喬里和胡倫,策馬趕回國王南下的臨時行營。
艾德·史塔克公爵,當今的國王之手在想著早上的事情,今天早上天還未亮,國王就傳喚他去跑馬,說有國家大事要商量。
他們策馬一路狂奔,直到登上一道低緩山脊,晨曦初露,國王方才慢下腳步,那時他們已在營地南方數里之遙。
國王先和艾德調笑著討論瓊恩和他不為人知的母親,被艾德拒絕討論的態度給碰了個釘子。
然後就是國王口中的國家大事。第一個便是一封情報總管瓦里斯差人從君臨送來的信。信上是狹海對岸乞丐國王韋賽里斯和他妹妹丹妮莉絲的消息。
消息來自喬拉·莫爾蒙。
艾德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傢伙。
熊島的莫爾蒙家族歷史悠久,驕傲而講究榮譽,但他們的領地位置偏遠,酷寒貧瘠。
喬拉爵士為增加收入,打算把抓到的盜獵者賣給泰洛西的奴隸販子。由於莫爾蒙是史塔克的封臣,如此一來等於玷污了整個北方的名聲。於是艾德千里迢迢西行前往熊島,卻發現喬拉早已搭船潛逃,逃到「寒冰」和國王的法律制裁之外的番邦異地去了。事發至今一轉眼已經五年。
而這人口販子搖身一變又成了間諜。
間諜帶回的消息是乞丐國王和他妹妹在一個潘托斯香料總督資助下,帶著三艘船打算前往各大自由城邦找人借錢,圖謀復國。
勞勃想安排刺客。
艾德沒有感到驚訝。勞勃對坦格利安家族的恨意幾近瘋狂,他至今都還記憶猶新,當年泰溫·蘭尼斯特獻上雷加妻兒們的屍體以示效忠時,兩人所發生的激烈口角。
據說他們把雷加的小女兒從床上硬拖出去受死的時候,她哭得淚眼汪汪。他的兒子根本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但泰溫公爵的手下照樣把他從母親胸膛上扯開來,一頭撞死在牆上。
艾德認為那是謀殺,勞勃說那是戰爭中難免的慘劇。當他辯稱年幼的王子和公主與嬰兒無異時,甫登上王位的勞勃應道:「我可沒看到什麼嬰兒,只見到惡龍的孽種。」就連瓊恩·艾林也無法平息那場紛爭。艾德·史塔克當天便憤然拂袖而去,獨自領兵前往南方打最後的一場仗。
後來是因為萊安娜的死,兩人才言歸於好。
「他在一個潘托斯小販那裡得到了三艘船,還要去借錢,那麼接下來是什麼?三十艘船?三百艘船?三支艦隊?」在艾德試圖勸說刺殺不是榮譽之事時,勞勃國王怒喝,「榮譽?伊里斯對你哥哥布蘭登乾的那些事算榮譽?想想你先父如何慘死?還有雷加……你覺得他強暴了你妹妹幾次?幹了她幾百次?」國王暴躁憤怒的洪鐘聲音響在山脊上,「我要親手宰掉每一個坦格利安家的人,斬盡殺絕;我要教他們像龍一樣死得乾淨徹底,最後在他們墳上撒尿。」
艾德很清楚不能在國王氣頭上頂撞他。如果這麼多年的時間都無法澆熄他復仇的烈焰,他的話只怕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可他還是說了:「你沒法親手宰掉這一個,對吧?」
國王憤恨地撇嘴。「是沒辦法,天殺的。那個他媽的潘托斯小販之前把他們兄妹倆藏在圍牆後面,還派了一堆尖帽子太監看守,這會兒又給了他們三艘船在海上到處飄。幾年前容易殺他們的時候,我早該動手了,但瓊恩跟你一樣壞心眼。不過我更傻,我聽了他的話。」
他順著國王的話提到瓊恩·艾林:「瓊恩·艾林是個英明睿智的首相。」提到那位老人教育過他們的榮譽,「若他還在,他會告訴陛下一個乞丐國王什麼也做不了,即便他真回來,我們也能協力在戰場上光明正大的戰勝他。」
話題被艾德轉移到了瓊恩·艾林和新任東境守護任命上。
隨後他們因為東境守護任命和對勞勃·艾林的安排又起了爭執。
後面他們又討論了蘭尼斯特。艾德和勞勃對蘭尼斯特的不同態度又讓兩人爭辯起來。
當時戰火已經蔓燒將近一年,大小貴族紛紛投至勞勃旗下,也有不少仍舊忠於坦格利安家族。勢力龐大,世代擔任西境守護的凱岩城蘭尼斯特家族,卻始終遠離戰場,不理會叛黨和保王人士的呼喚。
最後,當泰溫·蘭尼斯特公爵親率一萬兩千精兵出現在君臨城下,表示勤王意圖時,伊里斯·坦格利安想必以為自己命不該絕罷。於是瘋狂的國王下了他最後一道瘋狂的命令,大開城門,引獅入室。
蘭尼斯特藉此詭計奪下了君臨。
艾德趕到君臨的時候,城垛上飄揚的是蘭尼斯特家族的怒吼雄獅。他進紅堡時,親眼見到對伊里斯國王宣誓誓死守護誓言的白袍侍衛詹姆寶劍染血坐在鐵王座上,而國王伊里斯倒臥血泊。
艾德對蘭尼斯特的印象自那便好不起來,他說詹姆:「他發誓以性命守護國王,結果卻一劍割了國王的喉嚨。」
可勞勃說:「媽的,總得有人動手吧?」
他們說著同一件事,卻又不是一回事,爭執便由此生發。
最後話題又回到了坦格利安和萊安娜。
他們說了好多東西,最終卻除了爭論不休一個事情也沒有個定論。
艾德從沒想過他以首相身份和勞勃國王第一次國事討論會是這個樣子。
艾德已經費盡唇舌。他只覺得心中充滿無邊的無助感。他不止一次地質疑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南下走這一遭又究竟所為何事。他不是瓊恩·艾林,無法約束勞勃國王的野性,教導國王以智慧。勞勃終究會任性而為,一如既往,艾德不論好說歹說都改變不了事實。
他的歸宿應該是臨冬城,是哀傷的凱特琳,是他的孩子們啊。
而見識了國王對坦格利安的洶洶恨意,艾德唯一慶幸的,是瓊恩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