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重逢

  第246章 重逢

  「你確定要給那個小子伊耿的身份?」

  韋賽里斯剛回到高庭,已經遷到這裡暫住的丹妮莉絲在當夜就私下找他問了這件事。

  丹妮莉絲挺著大肚子,頗有為孩子討要說法的感覺。

  韋賽里斯上前擁住他,撫摸她隆起的小腹,似乎能感覺到嬰兒在踢腳:「信還沒發出去,丹妮,抱歉,我應該先和你說清楚再做這種決定的。」

  丹妮莉絲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她知道韋賽里斯必然有說法,所以選擇先問清楚:「現在也不晚,不是嗎?我們的多恩盟友,知道這回事嗎?」

  「當然,我私下和奧伯倫談過,這件事並不值得隱瞞我們綁定的血盟,過不了多久,道朗親王也會知道。用黑龍替代紅龍實在也是不得已,坦格利安的血脈如今過於稀薄。」

  丹妮莉絲揣度了半天,微微皺眉:「你對那孩子另有安排?難道是北境?你打算讓他和北境史塔克聯姻,難不成是要留子去父?」

  「.」韋賽里斯不禁看了看丹妮莉絲,「你最近又看了什麼書?」

  「學城的《四王志》全本,還有伊耿征服、梅葛一世時期的詳細史料,還有血龍狂舞的真相」丹妮莉絲沒好氣看過來,「你不會是覺得我的想法很殘忍吧?」

  「當然不是,」韋賽里斯忙搖頭,「我的想法其實和你說的大同小異,只是『留子去父』其實有點畫蛇添足。在旁人看來,他是『雷加之子』,而北境.雷加和萊安娜的故事,想必不用我多說,他在北境或許能做出點事情,但絕不可能成為北境的掌控者,我只要他和史塔克家女兒的孩子對北境的宣稱。至於他自己如何,我不打算用太過陰私手段對付他,看他自己的本事。」

  「可他怎麼會願意待在北境呢?有『雷加之子』這個身份後,他可以做到很多事情。」

  「他會的。」韋賽里斯對丹妮莉絲擠眉弄眼,不再解釋,「要喝點什麼嗎?」

  丹妮莉絲一點就通:「你在《手冊》里動了手腳?還是三眼烏鴉?檸檬汁.說起來,南境的水果種類真的好豐富,我在這裡住了兩個月,已經見到了幾十種。」

  說起來,丹妮莉絲也參與了《手冊》的製作,她自己當然沒學,《手冊》的修行本質是從韋賽里斯這裡祈求力量,丹妮莉絲不用學,只要精神力夠,就能隨時隨地得到回應。

  某種程度上,丹妮莉絲可算是「神眷者」,只是她儘管有力量,卻幾乎沒機會施展,畢竟身懷六甲,韋賽里斯給她安排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保護。有時,丹妮莉絲會想如果有刺客穿過重重防護來到自己面前,可能會在看到她的力量後,感到絕望。

  韋賽里斯回道:「我怎麼可能在《手冊》里動歪心思,《手冊》是用來教導人正直、堅持自我的,我只是會給他在北境提供足夠的權能,讓他可以放開手腳,我只會悄悄暗示他做事應當有首有尾。那孩子被教導的很好,不是麼?」

  丹妮莉絲已經聽懂了。韋賽里斯曾跟她說過:有節氣的騎士、貴族可以用榮譽來控制,不過她還是想知道:「我們的多恩盟友不在乎麼?他們的伊莉亞公主莫名多了個兒子?我聽說奧伯倫很愛他的姐姐。」

  「你覺得呢?」

  換位思考,丹妮莉絲發現如果從感情出發或許無法接受,但從利益以及家族出發,「伊耿的孩子擁有北境宣稱」這一點,無論對韋賽里斯還是對馬泰爾都是利好的。

  丹妮莉絲想清楚了,可想清楚這些沒有讓她感到愉快,反而感到一陣悲哀:「韋賽里斯,好哥哥陛下,我有時在想.每次把各種陰謀掰開去看,我會覺得我們和盟友,和諸侯們之間的關係,真的讓我感到.」她一時找不到詞來形容。

  「丹妮,曾有人如此總結:這世界所有組織都是草台班子。尤其是國家這麼大一個草台班子,親情、誓約、盟友.歸根結底,我們可以相信人心中那些美好的東西,但千萬不能忘記,儘管說出來很殘酷,但更多的東西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

  韋賽里斯輕撫她的髮絲,頓了頓,結束話題:「好了,不談這些讓人不愉快的事了。你剛說到水果,有沒有興趣改天嘗嘗多恩的水果?多恩的檸檬和瓜果可是在九大自由貿易城邦都赫赫有名。」

  丹妮莉絲敏銳發問:「你要去瓦雷利亞了?什麼時候?」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韋賽里斯無奈聳聳肩,「快了,丹妮,我跟你說過,我一定會在孩子出生前去一趟瓦雷利亞。」

  丹妮莉絲知道:「是先前那個夢.」

  「雖然我們嘗試用關聯夢做了處理,但無疑我們血脈的源頭有問題.那個神秘存在,無論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我都有理由找到他,不然我們的孩子或許還可以因為你我的夢境關聯可以安然降生,但再下一代呢?而且,我需要更強的力量,至少位格要達到足夠左右局勢。」

  「我知道,」丹妮莉絲主動靠過來,「我不會阻止你,我會在多恩等你回來,為你祈禱。」她忽然笑了起來,「我忽然想到,我是在向你祈福,祈求你的安全。所以,可以麼,我的哥哥,我的國王,我的神明,你可以回應我的祈求,平安歸來麼?」

  韋賽里斯擁她入懷:「當然,我的愛人,我的王后,我的同行者。我答應你。」

  ——

  時光飛逝,轉眼距坦格利安收復西境的戰役已經過去一個多月。

  西境之戰真正開打只不過兩天,一座大城市,一個號稱無法攻破的堡壘就陷落在龍焰之下。

  而真正嘗試攻打一座城堡,人們才能意識到西境之戰中坦格利安究竟展示了多麼可怕的力量。

  類比一下就知道了。

  「狼女」艾莉亞北上的軍隊幾乎是和坦格利安攻打西境的軍隊差不多的時間來到的孿河城東部的國王大道附近駐兵,窺伺孿河城。

  說是窺伺,其實是軍隊在這裡被卡住了。

  四十多天過去,孿河城選擇避戰不出,死守孿河城。

  而架設在綠叉河上占據要道的孿河城讓「狼女」的軍隊無法忽視他們。

  艾莉亞手下的聯軍無法攻下牢固險要的孿河城,也無法忽視孿河城的佛雷直接離開北上。因為孿河城的佛雷儘管野戰連連敗退,但並沒有傷筋動骨。而北上的下一站就是卡林灣,卡林灣對從南進攻的人來說幾乎是噩夢,如果只留一部人馬監視,極有可能,佛雷家會趁著艾莉亞軍隊北上,從後面掩殺,將北上的軍隊堵死在頸澤。

  艾莉亞手下的只有極少數不到數十人,是在奔流城期間,靠著史塔克家族的名聲,將一些原本流竄在河間的北境兵——甚至有些可能是逃兵匯集起來的親衛。她手下實際能和她共進退的,只有一百多隻狼,和一隻狗——獵狗桑鐸·克里岡。其他借來的兵馬,奔流城的兩千餘作為客兵,是鴉樹城伯爵泰陀斯·布萊伍德在指揮,泰陀斯伯爵的兒子盧卡斯在紅色婚禮上遇害,當初羅柏在世時,也是臨冬城史塔克家族忠實夥伴。

  泰陀斯伯爵極力主張攻打孿河城。

  他的依據是佛雷家族手裡還有許多河間和北境的俘虜,其中很多都曾是深受羅柏信任的忠誠者,攻下孿河城解救這些人,諸如派崔克·梅利斯特、瓊恩·安伯、馬柯·派伯等一些北境諸侯、河間諸侯的子嗣,派崔克·梅利斯特自不必說,如果能解救他們,就意味著海疆城為了報答,必然會出兵襄助,而瓊恩·安伯、馬柯·派伯等一些北境諸侯的騎士子嗣更不必說

  但其他人不這麼認為,伊斯·河文是另一半河間諸侯推出來的代表,他們認為孿河城易守難攻,艾莉亞應該趁勢北上,一旦進入北境,史塔克家族的號召力就能發揮作用,他們認為,一旦艾莉亞進入北境,甚至不需要抵達臨冬城,只需找一個城堡駐紮,就能憑號召力召集反對盧斯·波頓的諸侯。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們認為現在艾莉亞打的是坦格利安國王號召北上援助長城的旗號,如果不堅持北上,轉而去攻打佛雷,有可能會引起坦格利安國王的不滿。

  而剛併入聯軍的約恩·羅伊斯並不表態,這位符石城伯爵還在觀察艾莉亞,羅伊斯伯爵出兵並非沒有目的,他出兵固然是有貴族之間的血緣紐帶的考慮,但私下還想要更多,一是想為兒子安達·羅伊斯求娶艾莉亞,二是襄助艾莉亞這條路搭上坦格利安,為羅伊斯家族在谷地的利益而考慮。

  對虛歲也只有十二歲的艾莉亞來說,能達到現在的地步,已經可稱是奇蹟。

  而眼下的困局使得從決定當上「史塔克公爵」就連戰連捷的艾莉亞感到頭疼,從出兵以來,在孿河城外進退兩難的局面是她面臨過最複雜的局面,儘管看起來,她占盡優勢,可面對孿河城這座堅城,她感到了挫敗。

  在野戰的戰場上,倚靠狼群,艾莉亞和娜梅莉亞一起可以肆意戰鬥,撕開敵人的血肉。

  但在攻城這件事上,狼群起不到半點作用。

  再加上十幾天前,奔流城快馬傳來的消息,坦格利安早早結束的西境之戰讓她非常煩躁,莫名感覺自己在做蠢事。

  而今天,奔流城的快馬又傳來了新的消息。

  坦格利安打完西境後,停下了擴張的步伐,也就是說,哪怕艾莉亞已經連同舅舅艾德慕一起向坦格利安宣誓效忠,也無法指望坦格利安的軍隊。

  坦格利安那裡會給貸款,給軍械,給補給,給名義,卻不會給軍隊。

  艾莉亞得到這個消息後,感到頭疼,把消息悄悄告知了獵狗徵詢意見:「我該怎麼跟手下的諸侯解釋?」

  獵狗反問:「解釋什麼?」

  艾莉亞沒好氣道:「解釋坦格利安國王不會派兵幫我。」

  「小狼女公爵,我還以為你在擔心什麼,」獵狗對她感到無語,自顧自在營帳里倒了杯酒,一飲而盡,「我敢說你去把消息告訴他們,他們會開心的跳起來。」

  艾莉亞不能理解:「為什麼?」從奔流城出來時,舅公「黑魚」告訴她,政治上只要堅持打著坦格利安的旗號,別的就不需要考慮,只要考慮去怎麼打仗就行,讓她相信泰陀斯伯爵的判斷。

  但出了奔流城後,艾莉亞除了記住前半句,隨著連戰連捷,逐漸只對泰陀斯伯爵的意見不那麼看重,反而偏向凡事去找獵狗的意見——她發現某些方面,獵狗的意見正合她的意,而且獵狗總有奇奇怪怪的建議辦法讓她統合內部。

  她有次問他:「看不出來你這個大個子居然還有點小聰明,但為什麼你在喬佛里身邊就像個屠夫傻瓜?」

  獵狗沒好氣的回她:「要是喬佛里那小子跟你一樣聽得進人話,我現在一定還在君臨當我的狗屁白袍子,該死!」

  說回當下。

  聽到艾莉亞的疑問,獵狗只得解釋:「這邊跟你說吧,這些貴族啊,沒幾個願意在自己家的茅坑上讓別人來拉屎的。」

  艾莉亞聽到他的粗鄙回答,不由翻起白眼:「說清楚點。」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獵狗道,「雖然你已經是了,但我要說,你不適合當公爵。」

  艾莉亞反駁:「怎麼不適合?我從當公爵就沒輸過。」

  「哦,你那個在孿河城丟了命的老哥也沒輸過。『狼女』和『少狼主』可不是什麼好稱呼。」

  「『獵狗』就是好稱呼了?」

  「隨你怎麼說,『獵狗』至少還提醒我應該像獵狗一樣狡猾,『狼女』聽起來像個笨蛋。」

  艾莉亞甩手而去:「去你的,醉死你得了。」

  獵狗也不管她,自顧自又灌了幾口酒,很快灌醉了自己,昏沉睡去,嘴裡嘟囔:「該死的格雷果,沒能讓我親手」

  艾莉亞走出獵狗的營帳時,娜梅莉亞正帶著狼群歸來,從營地特意留出的狼徑歸來。娜梅莉亞的狼手下們雖然逐漸習慣住在營地附近,但還是和人類保持著距離,只有艾莉亞能指揮得動它們。

  而為了靠近狼群,互相保護,艾莉亞雖然是這支聯軍名義上的總指揮,卻把營地駐紮在最邊角的角落裡,前方是幾十個北境人和黑魚舅公為她選拔河間戰士組成的親衛隊,後面的林地就是娜梅莉亞和一百多隻灰狼的狼群。

  這裡一般情況少有人來,獵狗住在附近,儘管沒明說,但大家都默認獵狗是艾莉亞的貼身護衛,就如艾德身邊的喬里·凱索,羅柏身邊的黛西·莫爾蒙等輩。獵狗這人也知趣,在艾莉亞身邊要了個位置,卻並不討要手下和指揮權。

  其實獵狗隨時可以拿著一筆錢離開,但他選擇留下來,艾莉亞有時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他選擇留下來,有時艾莉亞覺得是因為她,但接觸久了,卻又明顯感覺到並不是。

  但艾莉亞的草台班子裡有獵狗總歸是好事,艾莉亞在政治上可以說是非常稚嫩,而在獵狗這裡,她可以無所顧忌的詢問一些問題,而不用像在泰陀斯伯爵、伊斯·河文爵士、羅伊斯伯爵面前得擺出一副自己並不是個可以輕視的小女孩的態勢來。

  艾莉亞和娜梅莉亞在營地間溜達了一會,經過從這邊過去召集各諸侯的中軍大帳的道路好幾次,都沒有拿定主意去那裡。

  「或許獵狗是對的,」艾莉亞忍不住摸了摸娜梅莉亞的毛髮,在心中跟自己說,「我也許真的不適合當公爵。」

  她想到召集諸侯集會,就又要在一個個年紀比他大、比她精明的伯爵、騎士面前擺譜,就覺得心累。她最近時時會想起羅柏,在想他當初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必須在別人面前,擺出史塔克的堅毅剛強,必須在別人面前表露出一個名符其實的史塔克家公爵的樣子?

  但她很快又總想到她的私生子哥哥瓊恩。

  那是她唯一在世的親人,而瓊恩所在長城那裡需要支援,盧斯·波頓絕不會給長城支援。

  只有她能做到。

  轉了幾圈。

  想了很久,艾莉亞積攢了足夠的耐心和勇氣,終於,再次經過那段前往中軍大帳的路時,她揉了揉娜梅莉亞,引導娜梅和自己一起邁開腳步走向中軍。

  她史塔克家標準的長臉上露出了堅毅神色,仿佛大人,有娜梅為她張揚威風,使得她整個人都露出一股子令人難以直視氣勢。沿途許多執勤的守衛看到她,都紛紛挺身站直,甚至有爵士向她略略躬身,行注目禮。

  這一刻,她是臨冬城的公爵。

  但沒等艾莉亞宣布召開集會的消息,她剛到中軍大帳,就有斥候過來向她匯報突發情況。

  艾莉亞在兵事部分,基本仰仗的是泰陀斯伯爵,偶爾的表態,也是在獵狗那裡得到認證、經過討論後的意見。這次駐兵,艾莉亞已經不需人指點,就向西、北、南都派出了斥候,至於東邊,那裡是娜梅莉亞和狼群的獵場——儘管軍中為狼群提供了物資,但狼群還是習慣於狩獵。它們甚至在吃戰場的屍體,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但艾莉亞基本會控制狼群吃敵人的屍體,所以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感,甚至有很多本方的士兵因此更加支持她。

  「南邊什麼情況?」

  艾莉亞這次北行,對南方沿線幾乎不留士兵把守,這次出兵補給輜重全在軍中,還偶有「就地徵集」——艾莉亞在河間流浪期間,看過許多「就地徵集」後的破敗景象,她很不想這麼做,但憑她的威望,還是不足以控制住軍隊已成習慣的補給態度。說起來,最後還是坦格利安的名號起了作用,隨著艾莉亞和布林登對坦格利安表達親善,開始主動接納、搜集、購買關於坦格利安的情報後,和之前西境之戰消息一起帶來的,還有坦格利安的軍隊管理條例。

  坦格利安軍嚴禁「就地徵集」,要求即便情況緊急,也需要「購買」而非「強征」。有這個作為背書,儘管引發了一些人的意見,但還是在物資充足的當下用這個東西暫時控制住了士兵們習慣性的「徵集」行為。

  獵狗警告她,仗還會打很久,現在看起來充足的物資遲早會有耗盡的那天,這種事早晚還會發生。

  艾莉亞也知道這一點,但她還是強行下達了命令。

  她只能祈禱物資不會那麼早耗盡。

  現在聽說艾德慕已經回到河間,她已經寫了封信過去,希望艾德慕在統合河間後,願意給她提供物資補充。

  但現在南方回來斥候說有情況,艾莉亞心一下子提起來,如果蘭尼斯特從赫倫堡出兵,那麼她可能會面臨佛雷和蘭尼斯特的夾擊。

  好在不是蘭尼斯特。

  「公爵大人,」斥候恭敬的報告道,「我們發現南方有一伙人一直在窺視我們的行營,有百餘人,在密林中藏身,我們找不到他們的落腳點。詢問當地農夫後,對方說那些是無旗兄弟會的人,這伙匪徒恐怕是想趁我們和佛雷家對峙,渾水摸魚。」

  「無旗兄弟會,」艾莉亞莫名激動,「他們有派人來接觸嗎?」

  「倒是有,他們派了個很壯的女人和一個男孩過來,那男孩說認識你。他們帶話說邀您親自出面,他們的頭目想邀請您到綠叉河旁一個名為綠磨坊的村莊一見。公爵大人,那個壯女人我們帶回來了,您是否要見她?」

  她還記得兄弟會的唐德利恩、紅袍僧索羅斯、大牛詹德利這些朋友,但如今不同往日,儘管覺得對方不是壞人,可艾莉亞想到兄弟會的作為,發現自己的軍隊也做了一些在兄弟會眼中同樣應該譴責、敵視的事情。

  兄弟會既對付蘭尼斯特,也對付北方人和河間的軍隊,因為那些軍人在村鎮間搶劫、強姦、殺戮,兄弟給予這些人公正審判。

  而不久前,艾莉亞的軍隊也在「徵集糧食」。

  儘管及時叫停,可艾莉亞知道,如果唐德利恩當面來問,自己無從辯駁。

  艾莉亞莫名感到心虛,卻又強忍住臉上的表情:「讓他們來,我在這裡會見他們。」

  斥候小隊長猶疑片刻,沒做聲。

  艾莉亞和娜梅莉亞齊齊看向他,小隊長才道:「大人,我這就去。」

  不多時,斥候們帶來兩個人進帳。

  一看到來人,艾莉亞就喊出聲來:「詹德利?」

  被帶進來的男孩正是詹德利,他臉上帶著傷,又驚又喜的回答:「真是你?」他一時不知該叫她艾莉亞,還是阿利,或者公爵大人。

  艾莉亞更心虛了,她開口問別的:「你怎麼受傷了?」

  卻沒想到,斥候小隊長臉色變了變,神色頗有些不自在。

  艾莉亞這些日子大概清楚自己手下的兵是什麼習性,看到這,已經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

  可詹德利掃了眼那小隊長,卻只回答道:「剛才和你手下的斥候有點小誤會。」

  「抱歉,詹德利,他們是聽我的命令,我讓他們嚴防南方異動。你知道,我得防著赫倫堡的蘭尼斯特。」說著,艾莉亞瞥了眼那小隊長,向他示意。

  那小隊長不是蠢人,但他是個騎士,不願意跟平民道歉,所以他說:「抱歉,公爵大人,我不確定他們是您的朋友。」

  詹德利挑眉,卻終究沒有發作。

  艾莉亞支開他:「爵士,我明白你的職責所在。下去吧,我跟我的朋友說說話。」

  斥候離開後。

  詹德利開口說道:「我該稱呼您公爵大人麼?」

  娜梅莉亞沖兩人齜牙。

  艾莉亞拉住冰原狼,對他說:「詹德利,我為他的事向你道過歉了。.我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面會是這種場景。」

  詹德利看著她,像個陌生人,不知在內心糾結什麼,終究最後還是用問話給了回答:「艾莉亞公爵,你是否已得知我們此行的目的?」

  艾莉亞發現大牛詹德利隱隱有怨氣,只得反問:「你旁邊這位兄弟會姐妹是誰?我怎麼沒見過她。」她這些日子,不管願不願意,都學會了大人物掌控談話話語權的話術,她不想對自己的朋友用這種話術,但在這種環境下呆久了、養成了習慣,不自覺的就用了出來。

  她必須保持威嚴,才能以一個十二歲女孩的身份掌控這麼龐大的一支軍隊,並讓他們不敢輕視自己,為自己而戰。

  「噢,」那身材高大強壯,穿著並不太合身的村婦衣服,模樣不能說好看的女人很是激動的樣子,她單膝跪地,竟然頗有禮節,「艾莉亞·史塔克公爵,來自塔斯的布蕾妮向您致意。請您原諒我的激動,艾莉亞公爵,我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最後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你不是兄弟會的?」

  「我」布蕾妮慌忙解釋,「請容我向您解釋」

  就這麼,布蕾妮把自己當初接受凱特琳指派,送詹姆回君臨,後來又在河間輾轉尋找她和珊莎的經歷,說到動情處,激動的眼角濕潤。

  艾莉亞聽她說的事情就像傳奇故事,猶疑的看回去:「那麼你現在和兄弟會的人來找我,是要向我效忠麼?」

  布蕾妮沒有提及自己被兄弟會俘虜的部分,艾莉亞也拿不準對方要做什麼。

  「不,公爵大人,」布蕾妮解釋,「我這次來找您,和您的朋友詹德利一樣,是受一位『故人』,一位『夫人』所託,邀您去綠磨坊一見。」

  「夫人?」艾莉亞問,「剛才那位爵士告訴我,邀我去綠磨坊的是無旗兄弟會的首領。」

  詹德利解釋:「是的,夫人現在是無旗兄弟會的首領。她是.她是唐德利恩爵士指定的兄弟會繼承人,對,對的,是這麼回事。」

  詹德利心直口快,話頭眼看脫口就要說出來,但很快又轉了口,顯然,是這位「夫人」讓他們不要直接說出自己的身份。

  艾莉亞沒繼續問,轉而問:「唐德利恩爵士怎麼了?」

  詹德利悲傷的答道:「他死了。」

  「怎麼可能?紅袍僧不救他了?」她曾親眼所見,唐德利恩死而復生。

  「他的確死了,現在是『夫人』在領導兄弟會。」

  「『夫人』是誰?」艾莉亞逼問,「如果你們不告訴我她是誰,我為何要冒險去見她?」

  「這」詹德利急得抓耳撓腮。

  「大人,請您無論如何也見她一面。」布蕾妮也情緒激動。

  艾莉亞開始猜,從羅柏的遺孀猜到莫爾蒙家的女戰士,終究看詹德利和布蕾妮的樣子不是惡意,於是給出回答:「可以,我答應你們去見那位『夫人』,但是我不能自己一個人去,我要帶上娜梅莉亞,還有幾個可靠的衛兵。我不是不信任你們,而是我的職責,我現在是北境公爵,是史塔克家唯一的倖存者,有幾千人馬在我手下聽命,還有整個北境等著我去收復,我不能在一些事情上冒險。」

  艾莉亞左思右想,還在猜測兄弟會是為了她的士兵在河間「徵集糧草」犯的罪而來,所以想了想,還是去叫了獵狗,她記得上次獵狗在審判中戰勝了唐德利恩。

  她在想,如果兄弟是要審判她,那麼她將讓獵狗來進行比武審判。

  艾莉亞的兵多是借到的客兵,所以要出去也不是那麼輕易的事,最後還是知會了手下三股主要力量的掌控者羅伊斯伯爵、泰陀斯伯爵和伊斯爵士,在對方提出反對時,艾莉亞把先前奔流城的來信說了出來。

  結果正如獵狗所說,這幾位都沒有對坦格利安的做法有任何意見,甚至樂見於此,而在聽說艾德慕回到奔流城後,反而這些天的商討前路時意見相左的幾人在短短一個臨時會議達成了一致:即,軍隊在這裡停步駐紮,同時寫信邀請艾德慕公爵統合奔流城兵馬自西出兵,艾莉亞在東,艾德慕在西,兩邊聯合夾擊孿河城。

  艾莉亞聽完,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提案,於是也沒反對。只是,她還是想不通,為什麼坦格利安不出兵,手下這些人會做出這種反應。明明如果能說動坦格利安幫忙,或許只要一天就能攻下孿河城,而卡林灣要塞更不可能阻擋巨龍,甚至臨冬城都可以迅速收復。

  可.艾莉亞卻看到,哪怕是借來的兵馬,這些人寧願自己消耗兵卒在孿河城,將來強攻卡林灣也註定不會順利,可他們還是沒有人建議艾莉亞想辦法請坦格利安援兵。

  或許她的政治素養還太嫩了,所以才搞不清楚這些人到底為什麼明明都非常願意打著坦格利安國王的旗號做事,卻都不願意坦格利安的軍隊參與進來。

  這麼一來,艾莉亞要去見兄弟會頭領這件事,反而很快就沒人反對,只是增加了護衛的力量,從原本幾個人,變成了幾百人。

  於是第二天,從國王大道的北方軍軍營里,一行浩浩蕩蕩幾百人馬,簇擁著「狼女」艾莉亞開赴軍營南方綠叉河畔的一個名為綠磨坊的村莊。

  在村子入口,這支軍隊遇到了十幾個兄弟會的斥候,艾莉亞認得其中的「七弦湯姆」,她記得曾經他們在高尚之心的經歷。

  湯姆被派來交涉,這位歌手出身的箭手誇誇其談:「艾莉亞公爵,您可真威風,不過您帶這麼多人,村子恐怕放不下喲。」

  有騎士聽出來對方在揶揄,紛紛看向艾莉亞,似乎在看她反應,而兄弟們的斥候們同時也在觀察著這幫人的一舉一動。

  艾莉亞笑:「人是有點多,正好,這裡是片不錯的飲馬處,艾德爵士——」這位艾德爵士是羅伊斯家族的,「布朗爵士——」這位是布萊伍德家族的,「威爾爵士——」這位是奔流城的,「請你們帶人就在此處飲馬,我去去就回。」

  三人齊齊回應:「是,公爵大人。」

  這一聲齊聲回應頗有威勢,讓兄弟會諸人都不由深深看向艾莉亞,這個小姑娘才過去大半年,已然和他們當初同行時不可同日而語。

  而且看得出來,艾莉亞在軍中頗有威勢,並不是被諸侯們架起來的傀儡。

  更有甚者,他們還看到曾經從他們手裡搶走艾莉亞的獵狗就在艾莉亞身邊騎行,看起來像個護衛,沒想到河間的傳言竟然是真的,一時間惹得眾人嘖嘖稱奇。

  獵狗被這麼觀瞧,神色滿不在乎,只對這群竊竊私語者回以不屑的輕蔑神色。

  但他沒被艾莉亞安排在這裡飲馬,而是和另外二十幾個北方人一起繼續跟著艾莉亞進了村子。

  綠磨坊說是村子,其實不過十來戶人家,而且在戰亂中凋敝的厲害,如今十室九空,破敗不堪,只剩一個活著的村民還加入了兄弟會,這裡的磨坊還算堅固,沒在戰火中被摧毀,可以遮風擋雨,於是被兄弟會當做了臨時的落腳點。

  在磨坊門前,艾莉亞一行又被兄弟會的看守攔住了:「公爵大人,夫人只見您一人。」

  「裝神弄鬼,」獵狗大罵一聲,「要我說,這夥人不懷好意!」

  「獵狗!」艾莉亞打斷獵狗,看向攔路之人,「這個人我記得,哈爾溫,我父親身邊侍衛胡倫的兒子?」

  那人激動起來:「小姐,您竟還記得我?」

  「我當然記得你,我記得當時羅柏給我送來娜梅莉亞時,你就在羅柏身後。上次,在河間地和你偶遇,你跟我講起跟隨貝里伯爵出征後發生的種種這次再見你雖然長了鬍子,頭髮又亂,可我還是認得你,」艾莉亞似乎陷入回憶,小小年紀卻頗有些老態的唏噓道,「啊,能再見到你真好。」

  哈爾溫一個大男人一時間眼眶通紅,流出淚來:「小姐.不,艾莉亞公爵大人,請您相信我,自己一人去見夫人可好?」

  「我相信你。」艾莉亞回答,「獵狗,各位,你們就在這裡等我。」

  獵狗沒再說什麼。

  很快,艾莉亞翻身下馬。

  這時,哈爾溫補充道:「公爵大人,您可以帶著您的冰原狼。」

  艾莉亞點點頭,招呼娜梅莉亞走進磨坊里。

  不同於外面難得秋季的溫暖陽光,磨坊里又濕又冷,沒點燈,還很暗。

  只有磨坊深處,有一團細微的火光。

  艾莉亞察覺到娜梅莉亞有些不安分,在呲牙,朝著火光那個方向發出無聲的低吼。

  她揪住娜梅莉亞脖子的毛髮,安撫它冷靜下來,無論那個「夫人」是誰,有什麼訴求,艾莉亞都想用合理公正的手段解決。她和兄弟會很多人都是舊相識,她不想雙方起流血衝突。

  帶著這種考量,她漸漸走近那團火光所在。

  火堆映入眼帘,一張小木桌擺在那裡,木桌後面坐著一個灰衣女人,披斗篷,戴兜帽,她的臉藏在兜帽後面,身上衣服微微顫動,身體似乎在發抖。

  她是位修女?

  艾莉亞知道,在南方,灰色是靜默姐妹的顏色,她們是陌客的侍女。

  「女士,」艾莉亞先開口,「你要見我,我來了。」

  那人影似乎沒想到她這麼說,身體明顯怔了一怔。

  娜梅莉亞在不安的動作著,似乎感覺到了威脅,卻又不確定,陷入了一種狐疑之中,在不確定的探鼻嗅著空氣。

  見對方不回答,艾莉亞強自鎮定,繼續問:「女士?夫人?」

  對方忽然伸出雙手,掩面發出低啞古怪的啜泣聲來。那聲音斷斷續續,仿佛飽受折磨。

  艾莉亞莫名感到一陣悲傷,關切詢問:「您還好吧?」

  忽然,她聽到對方說話,她看到對方的手抓在脖子上,好像要掐死自己,而嘶啞的低聲,極力克制的呼喚聲從那裡響起來:「艾莉亞我的孩子」

  那聲音嘶啞難聞,仿佛毒蛇的嘶嘶聲。

  但艾莉亞聽到後,瞬間怔住了,她努力辨認:「您叫我什麼?」

  艾莉亞湊近過去,觀察對方藏在兜帽後的眼睛,那雙仿佛陰影中燃燒的兩顆紅炭。

  有一種令艾莉亞窒息的熟悉感。

  卻見對方小心翼翼,顫動著雙手放低兜帽,露出一張包在灰色羊毛圍巾後的臉,她的頭髮乾枯、白如枯骨,額頭上還施了粉黛,卻還是露出了令人不安的腐爛斑紋。

  她只露出了上半張臉,但艾莉亞認得。

  「母親?」她的雙眼登時就紅了,淚水充滿她的眼睛,只一瞬間,她像個小女孩朝那邊撲了過去,「是你,母親!對不起,對不起」她說了好多個對不起,最後才說,「我好想你。」

  「石心夫人」的手還想儘可能遮掩住自己可怖的臉,但艾莉亞已經撲到了她的懷裡,從艾莉亞懂事起,再沒有過一次,像這麼在她懷裡大哭。

  被艾莉亞這麼撲在懷裡,凱特琳的雙手無處安放,曾以為徹底冷卻的心臟躍動不止,她發現自己好想哭,但乾涸的眼眶裡流不出半滴眼淚。

  於是,凱特琳只能用她那割傷嚴重的喉嚨,發出窒息般的嘶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