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耐心的韋賽里斯
韋賽里斯和伊利里歐的午餐結束後,在回房間的路上遇到了在花園邊石頭長椅靜坐等候的丹妮莉絲。
她似乎已經等了有一陣,額頭沁著猛烈日頭曬出來的細微汗水。
是韋賽里斯先打的招呼,揮手示意她靠近:「丹妮,過來,你在這裡做什麼,病好全了嗎?」
丹妮莉絲發現他的哥哥在微笑,看起來心情很好:「好的差不多了。」
她湊近過去,瞥了一眼正在花園修剪、脖戴銅質項圈的花農。
「這是伊利里歐總督的奴隸。」剛才女僕阿妮還在的時候,這麼跟她說。
丹妮小心翼翼湊近,開始低聲細語的跟哥哥說話:「我今天仔細問了阿妮,就是那個女僕,她說她是庭院主人安排來伺候我的。他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她悄聲細語地問,「他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
丹妮在流亡中早已懂得這種優渥的待遇不會憑空而來。
「別這麼說,丹妮,」韋賽里斯微微皺起眉頭,用同樣的輕聲回答,「他是個擁王者,知道有朝一日我將重登王位,不會忘記曾經雪中送炭的朋友。」
韋賽里斯留意到丹妮莉絲的腳下還有點一瘸一拐,走路的樣子還有些吃力,但她本人不以為意,這讓韋賽里斯感到驚異,正常來說,扭傷腳怎麼也得休養一兩個星期。
他不禁懷疑當天丹妮莉絲是因為他在說的話而故意扭傷的。但這樣的揣測對一個怯懦的小女孩來說或許過於離奇。於是韋賽里斯將之看作是丹妮莉絲性格本質堅強的表現。
畢竟她將來是龍之母。
可現在的龍之母只是個怕說錯話的女孩,她聞言收住了嘴。昨天哥哥的示好仿佛幻夢,如今談到王座,丹妮害怕勾起他的憤怒。就像從前。
「我的好妹妹,有朝一日我們定會收復故土。」韋賽里斯經常這麼對她承諾,有時他邊說手還會無法克制地顫抖。「想想那些珠寶絲綢,龍石島和君臨,鐵王座和七大王國,全都從我們手中搶了過去,而我們通通會要回來的。」韋賽里斯之所以活著仿佛就是為了那一天的到來。
王者、重登王位這些詞語就像禱詞,韋賽里斯總念叨著它們。如果王座是神明,丹妮覺得韋賽里斯遠比夜裡偶爾傳來點燃夜火時誦唱祝禱的紅袍僧虔誠。
但當丹妮問起細節或說出不合他心意的話,哥哥便會發怒。
「今天是個偉大的日子,丹妮,」但眼下韋賽里斯的好心情仿佛仍然沒有消卻,他興致勃勃的試圖分享喜悅,卻始終不說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只自顧樂個不停,「將來史家為我的王朝立傳時,一定會這麼寫。」
韋賽里斯的狂熱讓丹妮隱隱感到不安,她沒有回話。
韋賽里斯渾不在意,捉住丹妮的手,將她一路攙回房間,讓她在扭傷的腳好之前多休息,免得留下後遺症。韋賽里斯可不想讓將來的龍之母變成個走路高低腳的瘸子。
儘管樓道里看不到這幾日兢兢業業打掃的女僕和神出鬼沒的管家,韋賽里斯仍然堅持表演,他試圖將「喜悅」的心情分享給丹妮莉絲,開始給她講述說過無數遍的「伊耿征服故事」。
丹妮莉絲躺在床上,只保持著聆聽姿態,偶爾作出回饋。
韋賽里斯興致很高,直到太陽西斜,講到屈膝之棧才停止。
他當然能明顯感覺到丹妮莉絲對此興致缺缺,但他就是要講,還要興致盎然的講,不這樣不足以把自己的「喜悅」溢於言表。
韋賽里斯當然也懂得過猶不及的道理,但他更擔憂自己今天在伊利里歐面前表現得過於老成。
伊利里歐是個很難對付的傢伙,面容上的喜怒情緒很難看明白,這個人不介意在言辭交鋒中矮化自己,大部分時候和顏悅色,偶爾顯露的情緒也難辨真假,此人言語試探頻頻,讓韋賽里斯不得不萬分小心。
韋賽里斯大部分時候其實不知道自己的浮誇表現是否真的說服了對方,他也只能靠浮誇的表現遮掩情緒,至少明面上的對話,他認為自己與伊利里歐算是有來有回。
察其言,觀其行。
接下來還是得看伊利里歐那邊作出的行動來驗證。
晚餐時,韋賽里斯的嗓子出現了啞音的狀況,於是伊利里歐也只是簡單寒暄,便任由他們兄妹自行其是。
韋賽里斯以勞累為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左右無事,他先是又開始擺弄那件已經失去效用的龍骨項鍊,而後繼續在房內安靜的進行日復一日的鍛鍊。
最後是在臨睡前鑽進廁所,感受胸口的細小龍鱗。
他已經大約弄清楚,消耗掉的魔力會花一天左右的時間補完,而那片純粹魔法元素構成的鱗片,可以由精神控制其顯性與隱性。
簡單來說,就是那片龍鱗是元素魔法本能外顯出來的魔力構造,韋賽里斯可以通過操控魔力流動的方式將構成它的元素魔力藏匿在肝臟中。
韋賽里斯由此猜測,將來若是化龍,構成他龍軀的元素魔力或許也可以通過同樣的方式集聚於肝臟、犄角和翅膀這幾處龍軀最重要的魔力聚集點——也就是說,他可以變成小龍人?
額.
韋賽里斯想像了一下那個樣子.
終究還是覺得巨龍形態更合適,畢竟龍形態有三個頭,他很難想像自己背生龍翅,有三個腦袋或頭頂有三種元素犄角是多麼怪異的形象。
當然,現在他離那種煩惱還很遙遠。
又是一口短促的龍焰將魔力耗盡,韋賽里斯才從廁所出來,簡單洗漱後上床睡覺。
他還需要多次驗證魔力恢復的確切耗時,以及實驗耗盡魔力會不會在不知不覺中擴大魔力容量。
接下來一段時間,伊利里歐果然不再出現,韋賽里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是啟程去了七大王國,但最好是真的。
從東方大陸到維斯特洛可不是段容易的路程,「狹海」雖然有個「狹」字,卻並不是一個小海峽,而是一片如地球大西洋般廣闊的海洋,潘托斯算是離維斯特洛近的,可是靠這個世界的風帆船渡海,一來一回起碼也得半個月。
無論如何,伊利里歐不在,韋賽里斯心中的壓力就沒那麼大,一直緊繃的神經也稍稍鬆弛下來,他很滿意自己拉扯出來的發育空間。
那麼接下來的日子就乏善可陳了。
韋賽里斯基本就是每日多吃,多鍛鍊——健康強壯的身體是一切的前提。
多散步,多記錄,遊蕩庭院,記住環境裡的細節,記住庭院裡出現的人,記住他們的臉,偶爾無意間詢問他們的名字、身份和職責——這些未必真會用到,但要用到的時候,他不能不知道。
其餘便是得空的時候去找丹妮莉絲培養感情,但他著實不習慣這種感覺,因為在丹妮莉絲面前他得端著,不能和她說實話,不能不親切,也不能太親切,而且大部分時候丹妮都是沉默以對,心事重重——最後他似乎找到了相處的方式,便是借閱伊利里歐庭院擺在客廳裝點的故事書,給妹妹講潘托斯流行的稀奇故事。
他覺得還是有成效的,丹妮莉絲躺在屋裡休養這陣子全靠他來講故事解悶,能正常走路後也開始成天跟在他身後一同散步。
就是太沉默了些。
韋賽里斯當然也清楚,丹妮莉絲不愛說話是因為原身一直打壓造成的。包括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也不是個當好哥哥的料,在回答不了的問題面前,他雖然不會像原身一樣肆意發怒、打罵,可也總是搪塞和轉移話題,對妹妹的重重心事他從不過問,甚至樂見於此——這意味著丹妮猜不透他的心思,杜絕了妹妹自作聰明影響他的籌謀的可能。
至於韋賽里斯把丹妮莉絲當小孩給她講故事,最開始幾天還好,她有期待和熱情的反應,可一直這樣,她就興致寥寥,開始隱隱對韋賽里斯把她當小孩表現抗拒。可每次他去講,丹妮還是會很配合的作出回饋。
看得出來,相較於枯燥無聊和孩視,她更怕哥哥變回以前的可怕模樣。但女孩仍舊苦惱,哥哥的轉變並沒能讓她歡喜很久,因為她很快發現,相較於喝罵與暴力,輕視、敷衍、搪塞和不信任同樣是會讓她難受的冷刀子。
韋賽里斯發現這女孩對『別這麼說』,『不要說傻話』,『這問題往後再談』這種話反應很大,一般說出來便意味著整場對話結束。於是開始將這套話術廣泛應用於自己想從她身邊離開的時候。
韋賽里斯努力把自己的生活變得枯燥又無聊,以期降低監視者的戒備心。
他當然沒有忘記伊利里歐另一個讓他有反應的龍骨製品,實話說,他成天都在掛念那玩意,可庭院裡的監視嚴密。
他不知道寶庫在哪裡,也不會傻到去打聽。
而既然可以等待時機以勢取之,他便不去考慮偷竊這種風險極大的愚行。
化龍韋賽里斯當然想,可他更清楚自己不能急躁,隱忍二字誰都會說,可真正做起來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
他必須保持耐心。
——
伊利里歐的船在狹海上花了七個日夜,才終於駛進黑水灣。
小小鳥們傳遞信息的方式比船更快,所以伊利里歐很快就在君臨港口遇到了接頭人。他先住進了一個旅店,從下午歇息到入夜,才又有人敲響他的門。
然後伊利里歐出門。門外什麼人也沒有,但他知曉這是信號。
於是他稍作打扮,走出旅店,一路穿街過巷,最後是來到夜幕籠罩下的臨海船塢,一艘漁船在那裡等待。漁船在他登上後開始啟航,沒有照明物行在君臨城的近海上。船夫是個看不清模樣的古怪人物,直到伊利里歐下船,也沒和他對過一句話。
船行到了一處無人的沙灘,船夫將伊利里歐送下船,而後自顧搖船到海面,開始熟練的撒網捕魚。
伊利里歐對這地方已經很熟悉了,他登岸後,沿著沙灘行進一陣,到一處亂石嶙峋的矮坡,很快就從亂石堆中找到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他警覺的張望四周,確認四下無人,才朝這洞口鑽了進去。
這洞口的位置很講究,從這往上,先是一座險峻的高崖,再往上則是崖頂的崎嶇山地,而在這片崎嶇山地百米外,高大城牆壁壘聳立在那裡——那是紅堡所在。
君臨的密道究竟有多複雜!
伊利里歐每次來,都不禁感慨,瓦里斯是怎麼記住那麼複雜的地形的?
伊利里歐在山洞口一個暗縫找到了火把,點燃後舉著它開始朝里走,山洞裡開始都是自然形成的石頭牆壁,洞裡岔道不少,走錯的話,山洞會變得狹窄逼仄,難以通人。
好在伊利里歐記得路線,他走了好長一陣,終於在一個岔道後發現了人類穿鑿的痕跡,腐朽的木板發著霉味,卻指引正確的道路。
路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溶洞,四面具是石頭牆壁,但這裡有風,冷風從頭頂呼呼的往下吹。
伊利里歐的火把在風中搖曳。
他於石頭牆壁的某處找到了向上的爬梯,開始向上爬,胖總督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烈運動,爬的時候呼哧呼哧的吐氣。
伊利里歐正在一口大黑井邊的石頭階梯歇息,井足足有二十尺寬,漆黑的開口仿佛直向地心。他是從底下爬上來的。
火把搖曳的火光朦朧地掃過人類工匠鑿出的漆黑牆壁,彎曲的牆上嵌了許多大石頭作為樓梯,向上迴旋,伊利里歐知道,他已經真正身處紅堡地底錯綜複雜的暗道中。
伊利里歐的頭頂亮起一根火把的亮光,微小有如燭火,從上緩緩往下,向他所在靠近。
火把的主人是個腳步輕微的傢伙,只有火把越來越近的亮光和他投射在牆上的高大影子,顯示他在靜悄悄的靠近。
很快,伊利里歐聽見火把主人的聲音在井邊迴蕩:「看來你已經能體會到應對國王是件苦差事了啊,老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