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凡夫
海石之位是鐵群島的古王座。
它看起來像巨型海怪,由一塊黝黑油亮的巨石雕刻而來。傳說當先民們初次踏上老威克島,這塊巨石便躺在老威克島的海灘。
攸倫·葛雷喬伊坐在海石之位上,黑色的眼睛俯視著王座下的凡人。
包括他的兩個兒子,這些凡夫的視野狹窄,愚昧虛妄,令他厭煩。
被他餵給海怪那個兒子好一點。但也只是一點,那個兒子跟他一起喚醒深海中的海怪,對陣三首的魔龍,驅使海怪打撈寧靜號的殘骸。那孩子真聽話。就像他母親,那女人在被割去舌頭綁在船首前,還一直堅信那只是他們之間的遊戲。
攸倫喜歡安靜。
自從回到鐵群島,他的身邊就不再是安靜的水手。
言語就像風。
這些凡夫令他厭煩。
他們愛祈禱,卻唯獨沒有意識到最該向他祈禱,而不是他們所謂的神。
「呵。選王會?」
攸倫輕笑一聲,王座廳安靜下來。
他的弟弟濕發伊倫和這個世界所有所謂神明的牧師一樣,根本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試圖用這種方式阻止他成為鐵群島的國王。
多此一舉。
他們就應該按他發出的信鴉要求的那樣,來到派克島,向他下跪稱臣,擁他為王,然後聽他的命令去在這世界的群屍上開展盛宴,在整個維斯特洛正邁向毀滅的時刻,在他們的末日來臨之際盡情歡宴。
但這些凡夫總是在做無謂之事,他淹死反對者難道還不夠取悅他們口中的淹神,非要寄希望於這可悲的神明做出所謂的抉擇?
有誰比他更了解神靈嗎?馬神,火神,鑲寶石眼睛的黃金神,雪松木雕的神,刻在山岩上的神,沒有形體的神……他通通知道。
人們向他們以為的神靈獻祭,以他們的名義宰殺山羊、公牛、女人和兒童。
他聽過人們用幾十種不同的語言祈禱。
人們祈禱保護他們免遭敵人的傷害,保護他們免受黑暗的侵襲,祈禱他們活下來,祈禱他們不受他的掠奪和屠殺。
成千上萬個神,從伊班到亞夏,無論是哪個神明的信徒。看見他的船帆就會向他們的神明祈禱。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直接向他祈禱?
那些儘是虛偽的神……他們虛偽、即便有所謂的神力也微不足道無法阻止他殺死他們,對他們施以所謂的邪惡,讓他們血灑大海,把自己的種子播進他們哭叫著的女人體內……
向神靈祈禱只是凡人們看不清真相。
決斷他們生死是他,被愚弄的凡夫們,何不跪下向他祈福?
他看見過北方的影子,去過陰影之地旁的亞夏,去過索斯羅斯所謂的詛咒之地,去過瓦雷利亞的廢墟,對戰過三首的魔龍.
他所目睹的奇蹟和恐怖是凡夫們永遠無法想像的,他對神明的理解和所做的嘗試也是凡人們窮盡智慧和野心也無法企及的,他走得足夠遠,他知道。
淹神的牧師如此說:「不敬神的人將永不能坐上海石之位!」
而今他就在海石之位上,那虛偽的、失去受他們擺弄的凡人就只能無能為力的神明能對他做什麼?
甚至,攸倫可以想像到他在他的弟弟濕發伊倫面前,可以在這些凡人們眼中比淹神的牧師更虔誠代表淹神無上的榮光,代行他們的淹神職責,推行淹神子民的古道傳統.
只需要一點手段,就能愚弄凡夫,擺弄凡人。
攸倫知道,他知道魔法與神明的真相而如果神明能做到的事他也可以做到,他為何不能成為真正存於此世的神明?
他那隻微笑的眼睛爍爍閃光,向這些凡夫們給出了回答:「回信告訴他們,我會去參加選王會,並將被選為王。」
——
艾莉亞可以感覺到內里的空洞。不是飢餓和渴,是空蕩,是一種虛無。
原來兄弟姐妹父母們所在之處化為烏有。
她頭疼,已經幾天,但仍相當強烈。
艾莉亞知道,她永遠無法消解心中的空洞。這空洞永遠不會好起來。
有時眼淚常常會不自覺的流淌下來,但隨著時間過去,就只剩一種疲倦。
如果可以,艾莉亞根本不想醒來,她閉緊眼睛,想再度入睡。
在夢裡,她從未去過孿河城,沒見到過那裡的火光和鮮血,沒聽到過那裡的慘叫和哀嚎,她不知道那裡發生的事,身邊也沒獵狗。
在夢裡,她是一隻狼,高大、強壯、機敏、迅捷。一大群狼由她領頭。她跑得比馬快,打得比獅子強,每當咧牙露齒,人類便紛紛躲避。
在夢裡,她不會飢餓,毛皮替她保暖,無懼秋雨和寒風。
在夢裡,她有許多兄弟姐妹,成群結隊,兇猛可怕,永遠不會離開。
桑鐸·克里岡將她提起來搖晃,用刺耳的聲音吩咐她:「小母狼,快起床,去餵那該死的馬。」
她不想起來,想踢他,但他只哈哈大笑。
膽小鬼和陌客總是需要照料。艾莉亞不喜歡膽小鬼,屠殺發生後的第二天早上,他們在田野里遇見遊蕩的它,背上沒有騎手。它是逃出來的,是懦弱的膽小鬼。陌客就會反抗。
獵狗不再像以前那樣看緊她,有時似乎並不在意她是走是留。她應該趁睡熟時殺死他,或者逃跑,但她從未付諸行動,她不知道該去哪裡。
她留下來同獵狗結伴。每天騎馬趕路,從不在同一地方睡兩次,並儘量避開市鎮、村莊和城堡。
時不時會有一隊騎手經過蜿蜒的田間道路,高舉佛雷家族的雙塔旗幟。
「他們在獵殺漏網的北方人,」對方經過時獵狗說,「聽見馬蹄聲,趕緊低頭。」
這天,在某個遠離道路的泥坑裡,他們面對面遇上另一位孿河城事變的倖存者,他說自己只是送信的。替布萊伍德伯爵效勞。
「北方佬乾的,」他哭訴,「胸口有小血人的北方佬。我在那裡喝喜酒,等國王召見。我和北方佬為他的波頓伯爵祝酒,為艾德慕公爵、蘿絲琳夫人和北境之王祝酒,然後他就要殺我。」他已經快死了,嘴唇發白,兩眼發黑,身上的傷口滿是膿血,發出腐爛的味道,聞起來就像屍體,「給我酒,求你們。」
「有酒的話,我早喝了,」獵狗告訴他,「我可以給你水,還有慈悲。」
信使盯著他。「你是桑鐸·克里岡。」
「要不要水?」
「要,」他舔舔發白的嘴唇說,「還要慈悲,謝謝。」
獵狗把頭盔交給艾莉亞,讓她跋涉去裝水,河間地最不缺的就是水塘。
見她回來,信使竭力抬起身體,用嘴巴去接水。她倒得有多快,他就咽得有多快。他幾乎喝完了整個頭盔里的水,咽不下去的流下臉頰,滲進脖子到肩膀發白的傷口,暗棕色的血塊。
「好爽,」他說,「有酒就更好了。」
「我也想。」獵狗幾乎是溫柔地將匕首插進那人胸膛,用身體的重量將刀尖送入他的心臟。他把武器拔出,一邊在死人身上擦拭,一邊看著艾莉亞,「那是心臟所在的位置,小妹妹。那是殺人的方法。」
信使口袋裡有幾枚銀鹿和銅板,身側的劍不知所蹤,只有一把匕首被獵狗丟給了艾莉亞。
獵狗扒下死人的靴子,比對了一下,發現對他來說太小,對艾莉亞又太大,於是又給死人穿了回去。死人身上的鎖甲不好攜帶,艾莉亞帶走了圓盔。
「信使的馬肯定是匹好馬,否則逃不到這麼遠,」克里岡邊說邊四處張望,「可惜了。沒人知道他在這兒待了多久。」
艾莉亞發現他的藏於腰間的信筒,將那信筒拿起來,打開桶蓋後,裡面居然有封捲紙信。
沒等她打開,獵狗就把那捲紙奪了過去。
「媽的,三頭龍的印?」獵狗將那捲紙打開,難以置信的啐了口唾沫。
「什麼意思,信上寫了什麼?」獵狗太高,艾莉亞從旁根本看不到信上的內容。
「坦格利安龍王?該死的,這片大陸到底還有多少個國王?」獵狗罵了句。
「坦格利安?」艾莉亞好奇起來,看獵狗鬆了手,立刻伸手把信搶回來,「給我看看。」
這是封龍石島的坦格利安國王寫給河間諸侯的信,勒令羅柏北上,擔當北境守護的職責,前往長城救援
艾莉亞不關心坦格利安,但關心長城她的另一個哥哥:「長城怎麼了?」瓊恩可千萬別出什麼事。
獵狗沒回答她,只繼續翻倒那個信筒。
又一封信被倒了出來。
那信上沾了血跡,應該是信鴉被射下來的血。
「干!」獵狗罵了聲,「伱也許變得更值錢了,小狼女。你是第幾順位的繼承人?」
「你什麼意思?」
「你的哥哥羅柏沒有子嗣,你的兄弟都死了,你的姐姐珊莎在君臨蘭尼斯特手上,你是唯一在外的史塔克繼承人。」這封信是坦格利安寫給北境菲林特的,但不知為何落到了布萊伍德手上,布萊伍德的信使原本是要把這信送給羅柏。
「羅柏才沒有死!佛雷家不一定要殺他們。也許佛雷侯爵只是把他們抓起來。也許他們正被綁在地牢里,或者被帶往君臨,好讓喬佛里砍掉他們的腦袋。我們並不清楚。我們應該回去,」她突然決定,「我們應該回孿河城去找我母親。她不會死的,我們去救她。」
獵狗本來也很迷茫,他本想把艾莉亞送還給她哥哥羅柏,以獲得一大筆贖金,以及在他的營帳中的一個位置。這次自孿河城落荒而逃,他原本想改道鷹巢城去找艾莉亞的姨媽萊莎換贖金。但現在來看,或許應該選擇奔流城或者想辦法把這女孩送去北境。
龍石島他是不敢去的,魔山做過的事讓克里岡家族永遠不可能得到坦格利安的諒解,獵狗可不想因為這個該死的姓被坦格利安國王砍掉腦袋。
唯一需要確認的是,這位坦格利安國王有多少兵馬,他的信在這片大陸有多重的分量。
獵狗在孿河城外聽到了「卡斯特梅的雨季」,蘭尼斯特毫無疑問現在是勝利方,而他作為黑水河之戰的逃兵,不可能把艾莉亞賣給蘭尼斯特。
「不,佛雷也許會留你母親一命以收取贖金。但天殺的,憑我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把她弄出來。」獵狗咆哮,「看看這封信,小狼女,你可以有別的辦法救你母親——如果她沒死,但七層地獄,我們得想辦法先確認這個國王說話在這一片到底管不管用。」
「你在說什麼,什麼別的辦法?」
「找一群野心家擁護你成為他媽的北境守護。七層地獄,這事不可能發生!但去奔流城總是對的,你的黑魚舅公無論站在哪一方都需要你。諸神保佑,他一定會為你這瘦東西付贖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