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戰爭中的正義
審問者問:「從哪裡來?」說著不太標準的通用語。
「風息堡啊——」
咔嚓,一根手指應聲折斷。
他又問:「從哪裡來?」
「風啊——」
咔嚓,接著是第二根手指。
「從哪裡來?」審問者平靜握住他的第三根手指。
「.君臨君臨啊——」
「謊言。」審問者說完,咔嚓聲再度響起。
受審者滿口鮮血,好些牙齒不翼而飛,而手指傳來的劇痛扭曲了他的臉:「.不是謊言求求你.是君臨.不對是凱岩城我來自凱岩城。」
「凱岩城?」
「.凱岩城,對,凱岩城。」
「誰、派你們、來的?」審問者的通用語還很不標準。
「是凱馮大人是.泰溫大人」
用大記憶恢復術審問不是騎士和明君應該做的事,所以這件事國王的騎士們不需要知情,事情交給了韋賽里斯手下的無垢者。
這些被抓到的罪犯屠殺老弱婦孺,破壞農田,焚燒房屋,犯了謀殺罪、謀逆罪、叛國罪從律法中能找到無數條滿足的律例斬首,韋賽里斯已經決意在石揚堡刑場將所有抓捕到的士兵斬首示眾,包括其中幾名軍官甚至是西境騎士。
只有幾個供出泰溫和凱馮的人被留下來,被判死刑緩刑,要等和泰溫、凱馮對證公堂後,酌情看是否允許穿上黑衣。
韋賽里斯已命人公開在龍石島張榜傳喚此戰被指控的兩個幕後指揮者,泰溫·蘭尼斯特、凱馮·蘭尼斯特到龍石島來當堂對證、維護名譽、自證清白。他們當然不會來,但傳喚肯定是要的。
韋賽里斯這次是從嚴處置,而且要明正典刑,逐條逐條的宣告罪責,並決定把案例寫成文書寄往各地,尤其是君臨和風息堡。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連幾名西境騎士都不被允許穿上黑衣,而是要褫奪爵位、公開斬首。
不止如此,明面上還要以龍石島龍王的名義向人們宣言此類行為的無恥和下作,是令人髮指的屠殺。
私下裡,韋賽里斯也決定要予以反擊。
當然,不是去屠殺對方的農民,而是要以某種方式在人們心中種下屠殺無辜乃是令人不齒惡行的種子。這種事光靠譴責和以暴制暴是沒法杜絕的,韋賽里斯得讓這種行為變得讓人道路以目、臭名遠揚。
韋賽里斯這幾天每次路過那些被燒成白地的村落,看見那些在廢墟上或絕望沉默、或跪地哀泣的倖存村民,在想的就是這麼件事情。
他得增加這個世界屠殺無辜的道德成本,儘管戰爭是兩個陣營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抗,但人心中總歸還是要有正義道德。如果將來他的軍隊也人心淪喪至此,韋賽里斯還不如讓他們都叫異鬼抓去。
石揚堡受襲的村莊都已成廢墟,倖存者只能收攏到城堡里去,田裡的作物都被燒成了灰燼,倒有幾家運氣好,地窖沒被燒著,但搶救出來的糧食也很難讓他們熬過冬季。
而且韋賽里斯發現,這些村莊裡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在受襲前就是如此,青壯沒剩幾個。
朱斯丁·馬賽爵士還在史坦尼斯那裡,還不知道他帶去黑水河軍隊的具體傷亡情況,但龍石島的兵大都是隨戰船走的,只怕都已經凶多吉少。
而時間已經入秋,村莊的重建,田地的打理.韋賽里斯只能讓馬賽家被他扶持起來的領主朱斯特·馬賽多做點事了。這位領主原本想在韋賽里斯面前鞍前馬後表現自己,被打發去親臨現場著手幾個大村落的重建工作去了。
「陛下,進山搜捕的部隊都已歸隊,各隊已經整裝完畢。從山裡帶回來的村民屍體也已經讓人去辨認了。馬賽家的修士和靜默修女在幫他們安葬死者。」老巴利斯坦和灰蟲子來招呼國王回城的時候,韋賽里斯正在遠離臨時行營的三丘村聖堂的廢墟上,坐在一張破椅上對著殘破的七神神像發呆。
這次搜捕行動,巴利斯坦負責領那些來投奔他的自由騎手,老騎士熟悉怎麼指揮這些人,灰蟲子帶著手下的無垢者更多是協從他。韋賽里斯其實給灰蟲子取了個維斯特洛的名字叫『格瑞姆』,但他還是習慣叫灰蟲子。
剩下的軍隊都留守龍石島,只剩上百人和幾個騎士,但韋賽里斯相信不會有人覺得這是個攻打龍石島的好時機。
韋賽里斯招呼老爵士到他身邊:「巴利斯坦,你在七國打的仗應該不少,以伱的經驗見識,像這樣的村莊要多久才能恢復?」
「呃,陛下。」老爵士一時語塞,以他的經歷來看,這個村莊將就此消亡,或許要等幾代人過去,遇到一個長夏,石舞城才能有足夠的人口來整飭這片距離城堡很遠的土地,繼續建立村落。現在那些老弱,只憑他們無法重建這裡,他們只能由領主發善心接濟,組織分派到不那麼殘破的地方落戶重新開始,或者只能等待陌客的慈悲
韋賽里斯嘆息一聲:「這樣一個村莊發展起來要幾代人,破壞起來卻只要不到半天和一把火。」
「陛下,戰爭歷來如此。」老爵士不知該說什麼勸解國王,因為儘管說起來很令人不齒,但這在戰爭中屬於常規操作,做不做全看軍隊的指揮者有無榮譽心。
「歷來如此麼?」
巴利斯坦不知如何作答。但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陛下,當年勞勃反叛時在岑樹灘之戰戰敗,北向會合史塔克軍丶徒利軍和艾林軍時,受傷被困石堂鎮。您的父親派出首相的瓊恩·柯林頓追捕到藏身於鎮子上的勞勃。
柯林頓命令麾下的士卒挨家挨戶的搜索。但什麼也沒發現,勞勃的盟軍不久就趕到石堂鎮包圍了柯林頓和他的軍隊。柯林頓戰敗,軍隊潰退。傳言石堂鎮當時變成了混亂的戰場,所有的聖堂都鳴響鐘聲,警告百姓鎖好門窗,由是該戰役被稱為『鳴鐘之役』。
事後,有人說,柯林頓本可輕易地包圍石堂鎮並下令焚燒整個鎮子和鎮子裡藏著的勞勃,以在史塔克和徒利帶領叛軍援軍前來支援之前就終結叛亂。」
韋賽里斯問:「如果當時是你領兵,你會下令焚燒整個鎮子,殺死無辜的男女老少,來獲得戰場勝利嗎?」
巴利斯坦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伊里斯國王認為柯林頓要對這場失敗負責,剝奪了他的官職頭銜封地,並驅逐了他。」
「戰場的失利在戰場,而不是因為沒有屠殺無辜。是誰把這兩件事對等起來,非此即彼,是泰溫?」
「不是,這只是個說法,人們覺得如果是泰溫領軍,結果會大不一樣。」
「簒奪者戰爭是勞勃掀起的沒錯,但認為殺死勞勃就能終結戰爭,你不覺得可笑嗎?
因為國王、王太子做的事,史塔克、徒利、艾林、拜拉席恩已經不得不戰,死了勞勃,反叛軍和保王黨還是會繼續打,你知道剛死父親、親兄弟、手足兄弟的人會在戰場上有多大的號召力麼?你知道各地封臣已經集結完畢,打出了反旗,已經難有退路了麼?
就像羅柏·史塔克,他起兵南下是救他父親的,但艾德·史塔剋死了,他退兵了麼?不,他稱王了,北境、河間之王,他是個十六歲男孩,他想稱王麼?我看未必。但北境兵馬已經在河間地和蘭尼斯特打了好幾戰,試問,如果你是北境、河間領主,羅柏一退,大家都將成為叛逆,只能等著被王庭各個擊破,這個時候你會讓少狼主羅柏退兵麼?
我認為,焚燒石堂鎮,屠殺無辜只會讓反叛者顯得更加正義。
只是人們喜歡想如果,會覺得雷加沒準沒有勞勃作對能在三叉戟河活下來,沒準能獲勝
但我想說,巴利斯坦,在石堂鎮殺死一個勞勃並不能挽救戰爭的失利,七國有四個大領地齊心叛亂,這絕不是一個人的死就能阻止的.」
「陛下。您的智慧我無法企及。實話說,在您說之前,我從未這麼想過。」國王的言辭向來犀利,巴利斯坦聽完一時無法反駁,他自認不是個善言辭辯論的人,於是選擇了停止。巴利斯坦知道他從來不是個在國王身邊可以勸諫的人,唯一慶幸的是現在他所服務的是個好國王。
「屠殺無辜不是正義的行為,不應該倡導,我決不允許我的治下有這樣的行為存在。我寧願我的軍隊在戰場因為不敵敵方的勇猛和計謀而戰敗,也不願意用無辜者的血來換取勝利。」韋賽里斯可以這麼說,是因為這其實是強者的餘裕。說著,韋賽里斯轉移話題道,招呼灰蟲子,「灰蟲子,等回去後你去找格羅萊爵士,讓他想辦法給我找幾個潘托斯的表演劇團來龍石島,不要馬戲團,要那種演劇場的劇團,我有用。」
巴利斯坦不知道韋賽里斯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他問:「陛下,您是要為伊耿征服三百周年紀念日準備?」
「不,巴利斯坦。我要給泰溫公爵宣揚他的功勳,我有一場劇需要劇團替我到七國各大港口城市——除了君臨——去免費巡演,劇的最後一幕將以『卡斯特梅的雨季』做結尾。願蘭尼斯特軍隊的赫赫威名傳遍七國,自舊鎮到白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老爵士不知為何,只覺得國王陛下的言語冷若冰霜。
——
丹妮莉絲的哥哥韋賽里斯還沒回到石揚堡,倒是有人先把一份劇本送回來了,送劇本回來近衛說是國王陛下——是國王陛下的無名弄臣,隨行途中看到了各村莊慘狀而奮筆疾書寫就的,還是草稿和大綱,正待以後請教專業人士修改。
劇本分為四幕,是厄斯索斯人們喜聞樂見的唱劇表演,就是有劇目通常固定的音律,只需往裡填詞就能按劇本進行表演,劇團表演時時常會夾雜對話。
第一幕開場是首祈禱夏日的歌,唱的是農夫希望夏日長存的故事。
一通切身實際的祈禱後,農夫開始嘮叨自己的煩心事,他的隔壁住著一個老冤家,因為農田取水、漚肥的問題多有衝突。
隨著這位農夫嘮叨,另一個被他嘮叨的對象登場,那是個劇本設定看模樣就老實巴交,不苟言笑,沉默勤勞的農民。
那位一開始嘮叨的農夫開始唱他的鄰居多麼不好。而那個嘮叨的農夫每說一句鄰居的不好,那個鄰居都要在另一邊展示相反的內容
劇本創作者希望反差帶來的錯位能產生喜劇效果。
這一幕是喜劇,劇本設定民間的日常隨著天黑結束,第一幕在歡笑中收尾。
緊接著第二幕是愛情劇。
兩個矛盾的兒子和女兒互相愛慕。
兩家各自吃完晚飯,少年和少女在晚上秘密幽會。少女是嘮叨農夫的女兒,能說會道,督促少年趕緊提親,而少年卻因雙方的家長而苦惱。在一番互道思慕,意切情長的愛情蜜語後,少年下定決心在豐收宴會求親。
第二幕臨別是少年少女的青澀吻別。
第三幕是一個童真故事。嘮叨的農夫還有一個小兒子,早起放牛,他負責展示田園風光。劇本設定這一幕要把農舍、田園、小橋流水的美好徹底展示出來。
第四幕是屠殺。
劇本還沒寫完,但設定將有一個高大的屠殺者。而這些屠殺者自始至終都不會暴露自己是誰。
直到落幕前,當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沾滿鮮血,布滿火焰,黑衣人將脫下外衣,在落幕時露出身上的半露不露的紅色背景的金色紋章故事將在這裡戛然而止。
而落幕時,收尾的曲子將是「卡斯特梅的雨季」。
劇作者在創作時說明,務求前三幕要營造出極致的風趣,逗趣,美好,日常,吸引觀眾,到第四幕就要當著觀眾面極致殘忍的將一切美好毀掉。
這東西不是打算給貴族看的,是打算給平民看的,所以務求通俗易懂,前三幕一定要讓平民感同身受,覺得那就是會在自己身邊的人、身邊的事。而之所以要在揭示屠殺者時半露不露。是因為唯有這樣,不知道的人才會去問,知道的人才會去說。
歷來道路以目,國人莫敢言,最能勾起人們延綿不絕的怨恨。
劇作者的劇本還沒寫完,但丹妮莉絲已經能看到劇情的大致走向。
丹妮莉絲能看到,韋賽里斯對這次境內領地的農民遭到屠殺十分憤怒。
包括處置抓獲的西境騎士,他先宣布褫奪爵位,再行罪責審判,就是不想這些人發起比武審判。因為屠殺的證據確鑿,即便那幾個騎士要求比武也將被否決,而彼時他們已經沒有爵位,即便傳出去有爭議,韋賽里斯也有足夠充分的理由。
韋賽里斯這次是鐵了心要用律法把這些人腦袋全砍了,還要做成典型去宣傳。
即便是騎士貴族,犯下這樣的罪也要死,誰來也保不住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