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舊時記憶

  小廝轉身入府,曲蓁同血手候在府門外,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曲大人,殿下請您往青鸞苑一見。」

  「請——」

  他側身在前引路,血手將馬的韁繩交給馬夫,隨著曲蓁踏入了離園,此地清幽雅致,九曲迴廊,蒼柏的枝葉上堆積著雪團,風一吹,便簌簌而落。

  「曲大人好大的面子,殿下是最喜歡這青鸞苑的,連平日的灑掃都是親力親為,從不肯假手於人,今兒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肯讓您過來,到了!」

  小廝躬身拱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眼前這下人不清楚其中的緣由,但血手心知肚明,在離太子的地盤上,她不會有事。

  「姑娘,這園子景致不錯,屬下想四處去轉轉。」

  「也好。」

  曲蓁直接允了這提議,抬腳進了青鸞苑,青瓦白牆的四角種著幾株枝葉光禿的芙蓉花樹,光滑圓潤的石子鋪成的路朝著裡面蜿蜒而去,因著下雪的緣故,腳踩在上面微微有些打滑。

  她緩步走著,在一處木屋前停下了腳步,屋門大敞,寒風卷著遂雪自耳畔擦過,將眼前這背影的衣袂吹的颯颯作響。

  「來了!」

  離墨淞回頭看她,冷漠的沒有絲毫情緒的眸中略有了些溫度,「進來吧。」

  曲蓁依言踏入,緩步走到他身側站定。

  說起來,她與眼前這位血脈相連的兄長也只見過短短兩次面,算不得熟稔,但血緣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她生來戒備心極重,從不輕信他人,唯獨離墨淞是個意外!

  曲蓁見他不語望著某處,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就見正堂中央的牆壁上掛著一幅畫,畫上是個持劍策馬的女子,神采飛揚,眉眼溫柔中帶著些冷厲堅韌之意。

  最有趣的是,這畫上的女子與她有八九分相似的眉眼,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也不過分!

  「她……」

  「她是娘親。」

  離墨淞盯著那幅畫,面上是極少見的溫情與柔色,頭也不回的道:「蓁兒,給娘上柱香吧!」

  「嗯。」

  對於畫上這女子曲蓁沒有半點印象,但這人給了她性命,便當得這一跪,她取過線香點燃,恭敬的跪在蒲團上拜了兩拜,才將香插入案上的銅爐中。

  離墨淞在旁看著她做完一切,轉身道:「走吧,去暖閣坐著說。」

  「嗯!」

  曲蓁應了聲正要走,便見那身影停了下來,抬手朝她伸來,她身子驀地一僵,下意識往後退了步。

  誰知那手跟了過來,卻不是落在她臉頰上,而是輕輕拂去了狐裘圍領上的碎雪。

  「汴京天寒,你傷勢未愈,別著涼了,下次出門記得拿傘!」

  對於她的退避離墨淞也不在意,輕聲囑咐了句,轉身往暖閣的方行去,她愣了瞬很快跟上。

  暖閣的爐子煮著茶,茶香伴隨著水『咕咚咕咚』的聲音飄來,她有些意外的挑眉,「恩施玉露?」

  離墨淞點頭,取過茶壺替她斟了一杯遞過去,解釋道:「對,就是恩施玉露。」

  他說罷,將茶壺擱到一旁。

  曲蓁奇怪道:「你不喝嗎?」

  「我不喜飲茶!」

  離墨淞話音落,曲蓁微怔,所以這些茶葉都是給她準備的?他在不清楚她何時會來離園的情況下,還命人打聽了她的喜好?

  她一時無言。

  離墨淞瞧出了她眼中的複雜,不想兄妹二人難得見一次面,氣氛如此凝重,出言轉移了話題,「那小廝懈怠犯懶我稍後會處置,你別放在心上。」

  曲蓁經他這麼一提醒,疑道:「我方才一路走來都沒見幾個下人,難道都是同他一般?」

  「清靜些好。」

  離墨淞面無異色,顯得不太在意此事,見她滿面寒霜,久違的感受到了些暖意,低道:「一個被自家國家和父王拋棄的太子,在這異國他鄉同階下囚並無二般,留他們在墨園也是耽誤了,隨他們去吧。」

  他語調不低不高,輕如雲,淡如雲,聽起來格外平靜。

  但這份平靜之下,曲蓁看到了暗藏其中的憤怒和蒼涼,八歲為質,再多的情緒經過多年沉浮也都被澆滅了!

  誰會想到,離王不顧自己親兒子的安危與大盛開戰!

  曲蓁不知該如何寬慰他,想了想,輕道:「都過去了。」

  「嗯!」

  離墨淞微不可見點頭,望著她捧著茶盞,略微蜷縮的模樣,想起了幼時的有些事,冰冷的眸子渡上了一層暖光,嘆道:「你和阿娘某些時候真的很像。」

  「是嗎?」

  「是!」

  他凝神回憶著那些畫面,「經年久遠,許多事我已記得不太真切,唯獨記得幼時生辰那年,我騎著小木馬,那人在庭中舞劍,娘親就抱著酒罈子窩在她最喜歡的芙蓉花樹下,仰躺著飲酒的畫面。」

  曲蓁看了眼牆角處的芙蓉花樹,還有正堂掛著的那副畫,總算明白為何青鸞苑是禁地,唯獨對她放行。

  這裡承載了他心底所有的柔軟!

  「那她酒量肯定很好!」

  她聽出了話音中的傷感之意,淡淡說了句,離墨淞愕然的往她看了眼,心頭籠罩著的愁雲悄無聲息的散開,失笑道:「你猜錯了,她酒量特別差,喝不了幾杯就醉,醉了就四處鑽著睡覺。」

  說起曲漪,他仿佛打開了話匣子,歪頭看她,「我特別怕她醉酒。」

  「為何?」

  曲蓁順著往下問了句。

  離墨淞沉默片刻,神色有些無奈的嘆道:「因為在她睡覺之前,總會趁著酒勁強迫我換上裙子,給我綰髮戴釵,塗脂抹粉……」

  他想起那時候的離王宮,真的是日日雞飛狗跳。

  但卻是,他最懷念的!

  每每想起這些,連他最討厭的那個人都覺得順眼許多……

  曲蓁從出生後就沒見過生母,未與她一起生活,所以沒有離墨淞這樣的情感,但她聽著這些往事,心想著若能有這樣的娘親陪著長大,也必是一件趣事。

  可惜……

  「她,為何會離開呢?」

  聽了這話,離墨淞的眼中有瞬間的冷意,旋即化開,譏誚的扯了下唇角,「因為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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