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楚,尤其是幾位『醫術精湛』且『見識獨到』的太醫,氣得臉漲成了豬肝色,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你,你放肆!」
錢太醫跪直身子,手顫指著她,絞盡腦汁的想要駁她的話,奈何被一句『無作為』捏住了死穴,最終只憤憤的對著容黎言一拱手,「太子殿下在此,你這女娃竟如此不知禮數,肆意羞辱朝廷命官!可知該當何罪?」
事關身家性命,幾位太醫也顧不得顏面,同仇敵愾。
「請太子殿下明鑑,並非老臣等不願施救,實在是王爺病情危重,臣等醫術淺薄,不敢拿性命兒戲,這女子挑撥離間,實在居心叵測,還請殿下治罪!」
「王太醫所言極是,如今稍有不慎就會累及王爺性命,而她卻再三以言語相逼,也不知安得什麼心思,藥谷紮根於江湖,避世而居,向來不過問朝廷中事,突然冒出個什麼少谷主,說不好就是個坑蒙拐騙,濫竽充數的貨色,為了王爺的安危著想,當徹查才是!」
「……」
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從她的用心到身份來歷,無所不用其極的抹黑編排,瞧那架勢,像是要容黎言立刻發落處置了她。
別說是太醫了,就連其他皇子都對曲蓁頗為不滿,她不過一介江湖草莽,也敢仗著宸王府的勢,對他們出言譏諷了。
「皇兄,我覺得幾位太醫說的對,如今皇叔命懸一線,將這樣別有用心的人留在宸王府,恐怕會對他不利!」
容檀微微往前湊了步,壓低聲音道:「再說了皇叔向來深居簡出,人情淡漠,什麼藥谷少主,說不定就是受她誆騙。」
話落,又有幾人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紛紛出聲諫言。
無一不是勸著容黎言先行發落了曲蓁,免得留下禍患。
曲蓁看著這一幕,目光譏誚的掃了圈,最後凝在久不作聲的容黎言身上,清聲問道:「太子殿下是否也覺得他們將王爺放著等死,做的沒錯?」
容黎言眸光驟冷,這話問的他該如何答?
說他們錯了,必然會引起眾人不滿。
說他們沒錯,豈不是顯得她他這個做侄子的盼著皇叔去死?
「少谷主,王太醫他們也是為皇叔性命考慮,難免瞻前顧後了些,與其耗在這兒問責,我們不如先想個法子穩住皇叔的病情!」
到底是東宮太子,一句話就化解了雙方對峙的尷尬局面,既承認了曲蓁的身份,又沒有讓幾位太醫過於難堪。
聽了這話,在場之人都明白了容黎言的態度,再不敢提處置的話。
曲蓁對於容黎言的態度倒也不意外,能穩坐東宮多年沒被三皇子拉下馬,自然是個聰明人。
即便惱她言語無忌,有罰跪九龍壁的事在,時刻都提醒著他要謹言慎行,容瑾笙徹底斷氣之前,容黎言是斷不敢對她出手的!
「解毒治病這事兒,靠求神拜佛是沒用的,既然太醫拿不住救治的法子,留在這兒也沒什麼用,太子不如讓他們回去吧!」
她的話是正中幾位太醫下懷,顧不得計較她含沙射影嘲諷一事,滿目期待的看著容黎言,等著他下令放人。
容黎言沉默片刻,沉聲問道:「讓太醫離開,少谷主是打算自己醫治皇叔?你有多少把握?」
要是皇叔遇刺身亡,以他的影響力,怕是會引起社稷動盪。
這事兒的後果太嚴重了,嚴重到他這個東宮太子也承擔不起,所以必須慎之又慎!
「沒有把握。」
曲蓁冷聲道。
眾人面色驟變,容檀更是怒不可遏,喝道:「你是在耍我們?」
這次,容黎言沒有阻攔他,他再好的涵養也經不住一再的消耗挑釁,看在她是皇叔的貴客份上,他才會禮遇有加,可倘若她不識好歹,那就不能怪他了!
氣氛,霎時冷凝!
曲蓁面不改色的掃視了一周,不疾不徐道:「我連王爺的脈象和具體病狀都不知道,如何給太子一個確切的答案?」
「再說了,王爺生死關頭,若救,尚有一線生機,若不救,就是必死無疑,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我教你們嗎?」
她說罷,轉身就往且聽風吟走去,剛抬腳,驀地想起什麼,微微側首,輕聲道「想來幾位太醫的手底下從來都沒有救不活的人吧?不過也是,人都是自己病死的,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曲蓁眼角的餘光瞥了眼容黎言等人,語氣似嘲似諷,「今日躺在裡面的是王爺,有些人大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若有朝一日易地而處,你們真的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給這樣的大夫嗎?」
她說完緩步離去。
留在眾人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幾位太醫,想起她剛才的話,不禁渾身怵寒!
太醫院風氣素來如此,過往他們從不覺得有什麼。
可如今想來,實在是令人膽寒。
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生病,真遇上今日的情況,難道就任由他們互相推諉責任,不施救,不下藥,熬油般的等死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眾人目光兇狠的瞪著幾人,恨不能把他們生吞活扒了!
「太,太子殿下,臣等,臣等不會……」
幾位老太醫被這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神快戳出個窟窿來,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忙不迭的磕頭認罪。
容黎言雖未言語,但那話早已烙在了他心上,誰不惜命!
這幾人的作為,是犯眾怒了!
「你們幾人……」
外面的吵鬧聲越來越遠,曲蓁踏入且聽風吟的剎那,腳步不自覺的加快了幾分。
她雖清楚容瑾笙有故意做戲的成分在,但肯定是受了傷的。
入了寢殿,曲蓁快步走到床邊,伸手就要去探那人的腕脈,就見原本還躺在床上,僅剩了一口氣兒的『容瑾笙』利索的翻了個身,半跪在地上。
「姑娘,這可使不得,要被主子知道了,屬下怕是要去掃茅廁了!」
那是極為年輕清朗的聲音,她從未聽過。
曲蓁微怔了下,下意識的瞥了眼暮霖,就見他輕摸了下鼻尖,避開了她的視線,再看了眼身前跪著的這人,她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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