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屬官愣怔,眼見著那青衣消失在視野中,偷瞥了眼自家衙首。
晏崢面上厲色盡消,換上抹玩味的笑意,看向呆若木雞的眾人,「愣著做什麼?沒聽見世子妃的吩咐嗎?還不快帶路!」
「是是是,下官這就去,這就去!」
少尹等人忙畢恭畢敬的行了禮,撒腿就朝那青影追去,眨眼消失無蹤。
南衙外,空曠的長街上剩了兩人。
曲弈斂容,看著晏崢玩世不恭的態度面上多了些凝重之色,「晏崢,你認真的?」
晏家世子灑脫不羈,素性風流,這些年招惹了不少情債,但從未聽過他當眾承認過哪個女子,更別說喚其「世子妃」!
「你猜?」
晏崢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從容的進了南衙,哼道:「本世子才不叫她稱心如意呢,我們倆打起來,真要是傷了哪兒,那沒良心的丫頭可不會管,趕緊走,看好戲去!」
曲弈一時摸不清他的心思,見他遠去,也忙跟了上去。
眼下,還是案情更重要!
南衙的衙門獨立於牢房,另設在後衙東院,院門口有差役官兵把守,見了曲蓁忙堆起笑臉,熟絡的喚道:「小的見過世子妃。」
她不由蹙眉,掃了眼眾人,冷道:「我不是什麼『世子妃』,諸位還是慎言的好。」
「可是衙首他……」
少尹等人躊躇不決,為難的看著她。
曲蓁面不改色,「晏世子有什麼話讓他自己來跟我說,我擔著,但誰再要讓我聽見『世子妃』三個字,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少女一襲青衣,面冷,聲更冷,連寒暄客套都不曾,鋒芒畢露,猶如一柄出鞘的劍。
長劍所指之處,盡皆膽寒!
能讓曲老國公做保,刑曹震動,還有晏世子和小公爺另眼相待的女子他們可不敢得罪,連聲應『是』,一併進了斂房。
待門推開,少尹等人忙捂住口鼻,瓮聲道:「小姐,就是這兒了。」
小姐?
曲蓁微怔,『小姐』素來是對於世家女子的尊稱,這些人大概是受晏崢等人的誤導,錯判了她的身份。
不過,查案當前,她也懶得多做解釋。
斂房專用於官衙內停放屍身,南北通透,甚是敞亮,靠走廊的窗開了一半兒,依舊難掩那撲鼻而來的腐臭味。
「仵作呢?」
她掩鼻,側首問了句。
驗屍時需要記錄,以為推勘提供線索,這些屬官身嬌肉貴,還沒入斂房就煞白著臉,幾欲作嘔,她總不能指著這些人隨她驗屍。
聞言,少尹強忍著噁心,諂笑道:「小姐,仵作身份低賤,豈能讓他來此?憑白污了小姐的耳目,您有什麼事情吩咐下官去做就好。」
「你?」
她狐疑的打量著他,『賤民』二字刺的她瞳孔驟縮了下,不動聲色:「那就勞煩大人隨我開棺驗屍了!」
「開棺?」
少尹嚇得一個趔趄,好在有同僚扶著這才勉力站穩身子,顫聲道:「小姐當真要開棺?衙內不是有仵作的驗屍記錄嗎?何必浪費時間?」
曲蓁凝視著他,壓下眸底的冰寒,聲愈冷:「南衙負責京畿重地的安危,兼有查案斷獄之責,當知獄事莫重於大辟,大辟莫重於初情,初情莫重於檢驗,罪犯的生死,亡者的冤屈皆繫於此,驗看屍身當謹而慎之,怎麼到大人口中就成了浪費時間?」
她聲冷如冰,言如刀,將南衙眾人堆砌的笑臉片的粉碎。
眾屬官被她一再訓斥,皆垂首不語,強忍著心中怒氣,要不是看在自家衙首的面子上,誰會跟她賠笑臉?
這女子好不識趣!
竟敢蹬鼻子上臉!
怒歸怒,他們也只敢在心裡編排兩句,不敢明說,怕被自家衙首撕爛!
以往只聞晏世子混世魔王之名,待共事後,才知此人鐵血手腕,雷厲風行,非傳聞那般紈絝無能。
除此之外,這位爺還有個要人命的優點,那就是護短!
不擇手段的護短!
這女子得他青眼,誰要敢露出一絲半點的不滿,非得叫這位爺把眼珠子摳出來不可!
混跡官場的哪個不是人精,尤其是南衙這種牽涉各方事務的官署,沒點眼色壓根混不下去。
少尹見她動怒,忙賠笑道:「小姐莫惱,下官不是這個意思,這就傳仵作過來。」
他忙回頭命差役去傳話,在得知有人問案時他們就命仵作在衙內候著,隨時等待傳喚,原本是走個過場,畢竟仵作份屬賤役,常年與死人打交道,難免晦氣。
連尋常差役都厭惡與仵作共處,更遑論這些出身高貴的大人物?
這女子,不按常理出牌,著實讓人頭疼!
等了片刻,仵作到了,晏崢和曲弈二人隨後而來,見氣氛不對,似笑非笑的打量了眾人一眼,語氣略冷:「你們,惹她生氣了?」
「衙首,下官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惹小姐生氣啊!」
眾人忙撇清關係。
晏崢似是嫌不夠熱鬧,朗聲道:「鬼丫頭,你告訴我,誰惹你生氣?本世子替你罰他。」
聞言,眾屬官嚇得渾身一個哆嗦,求救似的看向她。
曲蓁沒理會他們,瞥了眼晏崢,淡道:「罰就必了,世子別再找我麻煩就好。」
晏崢眼角的餘光掃了圈自家下屬,這些人是什麼德行他還是清楚的,不是他們惹的,那就是……他?
「你說的該不會是世子妃一事吧?」
「此事我已解決,世子別再添亂就好。」
她說完再不理會晏崢,看著南衙的仵作,微有詫異。
此人看起來年逾五十,身形佝僂,穿著襲棕褐色的粗布長袍,花白的頭髮用根木簪子束著,神情惶恐不安。
「不知小姐傳召小老兒有何吩咐?」
見狀,她收斂了幾分冷意,柔聲道:「老先生不必擔憂,我要開棺驗屍,需要人幫手。」
聽聞『驗屍』二字,老仵作驀地抬頭,難掩驚色,「小姐如何碰的這些東西?」
一路走來他是聽說了的,衙首命所有人都尊稱她為『世子妃』,想來身份不低。
曲蓁輕笑,「沒什麼碰不得的,開棺吧!」
老仵作見她態度堅決,作勢就要上前,這種活計除了仵作,向來是沒人願意碰的。
不等他走出,曲蓁抬手將他攔下,看向少尹幾人,「老人家年邁,這等體力活,還要辛苦大人了。」
少尹幾人聞言,面上血色瞬間褪盡,知她是在罰他們先前失言之事,不敢推脫,磨蹭著上前,使盡渾身力氣去推那棺蓋。
屍臭順著棺材的縫隙散出,直衝人鼻腔,少尹幾人剛推了一半兒,就乾嘔著爆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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