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祖師真的是祖師

  天窗上灑落淡淡的清輝,鍍在江夜雨流光月華的衣袍上。

  他就坐在黎亦酒對面品茶,但蜀三清來到洞府,卻全然沒有注意到他。

  仿佛潛意識裡就認為這裡沒有人一般,只看得到黎亦酒。

  「你在看什麼?」

  蜀三清見她神色有異,還莫名地看向一個方向。

  她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而後還注意到黎亦酒手裡拿著一本《濟世謹言》,這是修士入門的道德守則。

  大概是規訓正道修士要如何扶危濟困、拯救蒼生……黎亦酒怎麼會對這個感興趣?

  蜀三清的神色有些疑惑。

  黎亦酒收回目光,看著他問道:「哪來的謠言?」

  蜀三清道:「是從天衍宗傳出來的。」

  他微微凝眉,「天衍宗的天無真君便是被玄天帝君座下靈獸所殺,我以為不像是謠言,天衍宗豈會拿這樣的事出來造謠?」

  黎亦酒神色不甚在意地開口,「不管是真造謠還是假造謠,總歸是假的,掌門不必為此憂心。」

  蜀三清還欲開口,黎亦酒又道:「比起這個,另一件事更重要。」

  蜀三清下意識追問,「何事?」

  黎亦酒:「咱們清心宗的食堂什麼時候建好?可以從自在門請幾個膳修來,靈膳不但好吃,還有利於修行,掌門你說是吧?」

  「……」

  蜀三清無言了一會兒,在她眼裡,食堂竟然比人族生死攸關的事重要嗎?

  過了會兒,他無奈地開口,「無人之境的靈獸出關總有緣由,它們實力強橫,各大仙門風聲鶴唳、人心惶惶,你……」

  蜀三清看著黎亦,忽而想起她歷練歸來的時候,似和無人之境的靈獸有交集。

  他頓了頓,問道:「你可知它們此番出境所為何事?」

  黎亦酒想了想,如果不是她派活,它們好像沒啥事兒。

  哦不,它們總用一種八卦的眼神看她跟江夜雨,跟聚在一起看熱鬧的村口大媽似的。

  黎亦酒沉默了一下,道:「我說它們是出來吃瓜的你信嗎?」

  蜀三清:「……吃瓜?」

  黎亦酒解釋不清,只道:「它們沒那意思,你就當它們隨便出來溜達一下吧,沒事兒的。」

  蜀三清又沉默了一下,提醒道:「……它們殺了一名合體期修士。」

  這能叫隨便溜達?

  那是閻王出來溜達吧?

  雖說天衍宗是清心宗仇敵,但靈域合體期以上的修士一雙手都數得過來,天無真君死亡的消息當真引起了四海震動,人人自危。

  而且玄天帝君竟然現世了,還被天衍宗一名小弟子看到了。

  雖說口說無憑,但幾乎沒人會懷疑這個消息。

  在無人之境的靈獸滿靈域溜達的時候,不去招惹才是上策,誰敢拿玄天帝君的事造謠?

  那可真是沒逝找逝。

  秦言深不至於蠢到這種境界。

  所以這必然是真的,擊殺合體期修士很有可能是玄天帝君的意思。

  這讓人很難不多想。

  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是黎亦酒隨手的一個指令。

  黎亦酒也沒想到這能讓仙門百家被害妄想症到這種地步。

  在萬年前,她後期的敵人最次也是這個修為,她殺的合體期數不勝數,於是下令時全然不在意,只當是隨手殺人滅口了。

  現在就連殺的那個人什麼名號她都記不太清了。

  此時見蜀三清凝重的神色,才有些回想起來,哦對了,如今靈域沒落了。

  合體期已經是修士的天花板了。

  天花板被砸了個坑,可不就會惹得靈域人心惶惶嗎?

  黎亦酒隨口開解道:「反正跟清心宗沒關係,掌門如果實在過意不去,想為他們做點什麼,就……喝杯酒幸災樂禍一下吧?」

  「……」

  好冷的地獄笑話。

  不過這話確實沒錯,天衍宗乃清心宗仇敵,敵人遭難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前提是不會殃及池魚。

  蜀三清見她神色平靜地過分,頓了頓,問道:「你與無人之境的靈獸交情很深?」

  雖說他知曉黎亦酒不簡單,但也未曾想得太長遠,只以為是哪位隱世大能借屍還魂了,原先的修為約莫也在靈域大多修士的水平線上。

  但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當時黎亦酒歷練歸來的時候,似乎對一隻無人之境的靈獸交代了什麼,難道說它們近期的所作所為是都是她的示意?

  這太匪夷所思了。

  無人之境的靈獸占據絕佳修煉之地,修為高深莫測,也心高氣傲,豈會輕易被外人差遣?

  黎亦酒想了想,「那沒有,萍水相逢罷了。」

  她只是跟它們老大交情深罷了。

  蜀三清聞言瞭然,又有些不解,「那為何它們與你如此親近?」

  黎亦酒想了想,攤手道:「也許是因為我前世叫明燈?」

  蜀三清沉默了一下,而後道:「不要亂碰瓷。」

  蜀三清確實發現黎亦酒身上有些特徵與明燈祖師重合,比如五道圓滿。

  但怎麼也不會將二者聯繫到一起。

  史書記載中的明燈祖師慈悲為懷、仙姿玉骨。

  黎亦酒……算了,不說了,反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她雖說是個高人,但身上沒多少高人氣質,還對屍傀術這樣的邪魔外道如此了解。

  蜀三清更傾向於她是不受拘束的隱世散修,而不是開宗立派的正道祖師。

  再者,明燈祖師若是能轉世投胎早就重生名揚天下了,不可能等到萬年之後。

  蜀三清走後,黎亦酒無奈地對江夜雨聳肩,「這年頭,說實話都沒人信了。」

  她再度拿起《濟世謹言》,準備繼續對殺伐之神展開真善美感化教育。

  江夜雨聽了她念半天經後緩緩開口,「我忽而有個想法。」

  黎亦酒從念經中不解抬眸,「嗯?什麼想法?」

  江夜雨:「將謠言變成現實。」

  「……」

  黎亦酒面無表情地合上《濟世謹言》,「住腦,別想,我不念行了吧?」

  好消息,在她的真善美教育下,江夜雨打消了屠戮天衍宗的念頭。

  壞消息,江夜雨打算直接屠戮人族了。

  不過黎亦酒也沒指望靠這個讓他「改邪歸正」。

  她只是單純覺得讓一代殺神被迫聽她念經好玩罷了。

  黎亦酒走到美人榻上躺下,懶洋洋地將書蓋在臉上遮光。

  江夜雨起身來到她身側坐下,衣袂像月華一樣流淌,遮住了刺目的光線,「不必為天罰之事憂慮,我不會讓你擔心的事發生的。」

  黎亦酒拿開書看向他,「嗯……好的,但我只是在想晚飯吃什麼。」

  「……」

  黎亦酒還沒想明白晚飯吃什麼,金紋白虎便跑過來道:「嗷嗚!有人殺上門來了!」

  什麼玩意兒?黎亦酒坐起身,「誰殺上門來了?」

  金紋白虎:「大鵬的舊情人。」

  黎亦酒:「???」

  大鵬的……舊……情人???

  黎亦酒看向神色心虛待在角落的大鵬,「……什麼鬼?」

  它背著她在外面有鳥了?

  大鵬瞪了金紋白虎一眼,「不就是天人岳的人來找吾嗎?你胡說八道什麼?!」

  金紋白虎翻了個白眼,「你沒看到那老頭深閨棄婦一樣幽怨的表情嗎?不是你舊情人是什麼?」

  這是什麼破形容?!

  金紋白虎這毛茸茸的樣兒特別招清心宗弟子的喜歡。

  從一開始被追得滿宗門跑,到現在已經和他們混得特別好了。

  尤其是那些不務正業的小弟子,竟然教它讀書識字,還給它看各種奇奇怪怪的話本子。

  金紋白虎不知道學了堆什麼東西,真是離了大譜。

  黎亦酒聽到它們爭吵的內容,才想起還有天人岳這茬。

  大鵬被她拐走了,天人岳載道真人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大鵬莫名有種自己沒斷乾淨的前任過來打攪了自己和現任恩愛的錯覺……啊呸!什麼玩意兒?!

  大鵬連忙住腦,害怕地瞅了眼江夜雨,而後對金紋白虎罵道:「不會說人話就別說!」

  差點被它污染了腦子!

  黎亦酒好笑地起身招呼大鵬道:「來來來,別逃避,是該和你舊情人做個了斷了。」

  「……」

  那不是舊情人!不是!!!

  它不搞人獸戀,更不會搞一個糟老頭子!

  造謠!你們這是造謠!

  主人竟然跟著一起造謠??

  大鵬心累地像只走地雞一樣跟在黎亦酒身後,隨她來到了清心宗入口處。

  還沒走近,就聽到了爭執聲。

  那裡烏泱泱一片人,歷練歸來的清心宗弟子和天人岳弟子都在。

  先是謝朗客氣地道:「諸位天人岳的道友誤會了,黎亦酒豈會做出搶占靈獸之事?」

  殷蘭也附和,「就是就是,而且黎亦酒只是一個金丹,能對你們雷劫期的大鵬做什麼?許是它自己在外面玩呢,怎麼能說是被她搶了?」

  花靈兒冷哼一聲,意有所指地開口,「金丹修士自然不敵大鵬長老,但心性單純的靈獸哪有你們這些人族陰險狡詐?!」

  另一名天人岳弟子也義憤填膺地道:「有人看見大鵬長老入了清心宗就沒出來,定然是被黎亦酒聯合你們宗門的師長扣下了!」

  余錦反駁道:「血口噴人!清心宗怎會行如此不義之事?!」

  陸鹿也蹙眉看著天人岳的人,「大鵬之速度幾人能看清?萬一它早就飛走了呢?況且我們又不會御獸之術,扣下大鵬有何用?你們怎麼能捕風捉影就污衊他人?!」

  然而氣急敗壞地天人岳弟子全然不聽他們解釋。

  「誰污衊你們了?!」

  「明眼人都看到事黎亦酒帶走了它!大鵬長老本來栽我們回天人岳的,從未這樣棄我們於不顧,定然是出了意外!給我交出大鵬長老!」

  「交出大鵬長老!」

  「將大鵬長老還給我們!」

  群情激奮的天人岳弟子們氣憤地往清心宗入口處涌。

  清心宗弟子們焦頭爛額地攔,「載道真人!你不管管自己門下的弟子嗎?!」

  載道真人鐵青著一張臉,「你們若問心無愧,何不敢放我們進去一看?

  殷蘭等人顯然還不清楚狀況,氣惱道:「可是大鵬真的不在……」

  「大鵬?!」

  載道真人驚喜交加,如愛侶久別重逢一樣的聲音響起。

  清心宗弟子僵硬地看去,大鵬還當真從清心宗內飛出來了!

  而且黎亦酒還就坐在上面!

  天人岳弟子的眼神幾乎在噴火。

  果然是你們搶占了大鵬!

  被快如龍捲風地打臉的清心宗弟子們頓時弱弱地噤聲了。

  好傢夥,黎亦酒還真搶了人家的靈獸啊?

  載道真人幾乎喜極而泣地撲向大鵬,「大鵬!我想你想得好苦啊!」

  「……」

  什麼鬼台詞???

  大鵬戰術後撤了好幾步。

  撲了個空的載道真人不敢置信地看著它,聲音悲戚上前,「大鵬,你不記得我了嗎?」

  一個糟老頭子這麼肉麻。

  大鵬抖了抖毛,又撤了一步,「吾也沒這麼健忘。」

  「那你為何……」

  載道真人看了看它,又看向黎亦酒,「那你送完她為何不回來找我?你不是答應送我們回天人岳嗎?你怎麼現在還在清心宗?」

  畢竟是多年交情的舊情……呸,老朋友,大鵬有些心虛地別開鳥頭。

  謝朗等人震驚過後,躲避著天人岳弟子質問的目光,連忙來到黎亦酒身邊問道:「大鵬為何還在清心宗?是有什麼要事嗎?還是覺得清心宗好玩?」

  黎亦酒磕著瓜子看熱鬧,「它要留下給我當坐騎。」

  她的聲音並不大,但以載道真人的修為聽得清清楚楚,「這怎麼可能?!」

  身為高階靈獸的大鵬向來心高氣傲,絕不願屈居人下。

  他和大鵬相處多年,也只能算半個朋友。

  怎麼會心甘情願留下給一個萍水相逢的金丹小弟子當坐騎?!

  載道真人臉色沉了下來,「莫要亂開玩笑,這是我天人岳的長老,豈容你如此輕賤?!」

  黎亦酒放下瓜子殼,正要開口。

  大鵬先不樂意了,「吾給主人當坐騎怎麼就輕賤了?!別的靈獸想當還沒這個機會呢!」

  它說得是真的,那幾隻十分強大恐怖的無人之境的靈獸就想挖牆腳來著。

  跟著明燈祖師可比跟著玄天帝君好太多,至少明燈祖師對靈獸和顏悅色,不會隨隨便便端盤上菜——雖然最後的菜是被她吃了。

  但明燈祖師這兒的員工待遇比帝君那兒好多了,神品丹藥當糖豆吃。

  只不過她拒絕了它們,說坐騎有一隻就夠了。

  大鵬見赤焰鳥它們冒死跳槽被拒後蔫了吧唧的樣子樂得不行。

  同時也越發對自己的崗位充滿驕傲,結果這糟老頭子竟然說它輕賤?!

  是可忍,大鵬孰不可忍!

  載道真人聽到它的話,神色宛如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