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16

  新年前兩周。閱讀

  天氣莫名其妙的轉暖,低洼處的積水閃著粼粼波光,枯枝杈上一點一滴的落著雪水。

  趕在上班的路上,走過大樓前那段浮雪小路,很容易的打濕了褲腳。

  剛一上樓,楚星寧就被汪覆叫到了辦公室里。

  汪覆笑逐顏開,眼睛眯成一條縫,還主動給楚星寧倒了杯熱咖啡。

  汪覆透露,天耀已經堅持不住了,所有證據都是偏向裴絳這邊。

  原本高額的賠償金拿到是不現實的,但因為對方策劃了裴絳抄襲事件,行為惡劣,惡意干擾審判結果,就連賠償金都差不多可以全部拿到。

  這件事使汪覆很振奮。

  裴絳解約事件鬧得越大,他的勝利就越有含金量。

  這是他第一次接受娛樂法的項目,是個非常非常好的開端。

  楚星寧也鬆了一口氣,只要裴絳的官司勝訴,輿論就會觸底反彈,現在裴絳遭受的所有質疑,污衊,都會成為他往上走的基石。

  到那時候,他也可以安心去留學了。

  汪覆承諾,解約事件一定會在過年前解決乾淨。

  楚星寧全程跟著項目,心裡也有譜。

  還有兩周,裴絳就可以輕輕鬆鬆的過個新年了。

  對簡征的報復徹底結束,辛苦進行了兩年的計劃終於有了個好的結局。

  以後裴絳就再也不用陷入原生家庭的泥沼中了,他們可以一起做很多事,他不會讓裴絳再重蹈覆轍了。

  晚上下班,楚星寧沒回學校,直接去了裴絳的公寓。

  這兩天裴絳在家閒著沒事,買了個兩米長的挪威雪景拼圖,鋪在地板上,樂此不疲的研究。

  楚星寧一回到家就跟他一起琢磨。

  兩個人一起拼的進度要比一個人快得多,才短短兩天,他們已經拼了小半截。

  楚星寧畢竟也才二十出頭,偶爾也會有點孩子氣,裴絳說要比賽拼,他的鬥志也很快被點燃起來。

  付寧一進來,看見的就是兩個在地上來回忙活的身影。

  如果是往常,付寧只會欣慰的一笑。

  但今天,他的臉色並不太好。

  付寧站在玄關處,臉色有點差,他望著興高采烈的裴絳,下意識用濕漉漉的皮鞋蹭著防滑墊。

  「裴絳。」

  付寧輕輕喊了一聲。

  裴絳和楚星寧一起抬起頭,付寧被兩人還未從興奮中脫離出來的眼神看的皮膚發緊。

  他喉結滾了一下,侷促的笑了笑,強扯起唇角。

  「有件事跟你們說。」

  楚星寧從付寧的臉色上看出了些端倪,於是立刻從地上爬起來,站直身子,嚴肅道:「出什麼事了嗎?」

  裴絳還懶懶散散的坐在拼圖上,一隻腿蜷著,胳膊搭在膝蓋上。

  他雖然表現的很無所謂,但眼神已經變得犀利且敏銳。

  付寧深吸了一口氣,舌尖下意識抿過下唇,儘量用很溫和的語氣沖裴絳道:「簡征想跟你見一面。」

  「誰要見他。」裴絳冷冷的嗤笑,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付寧苦笑著搖搖頭:「不,必須得去。」

  楚星寧怔了一下。

  付寧不是個沒有手段的小白經紀人,天耀那邊使的很多絆子根本都沒傳到裴絳耳朵里,就被付寧順利的化解了。

  如果不是必要裴絳出面的事情,付寧根本不會開這個口。

  裴絳眯了下眼,淡淡道:「哪裡出問題了?」

  付寧垂著眼,低聲道:「他說要跟你談談沈嵐的事。」

  付寧在下午收到了簡征的微信。

  他之所以沒也刪除簡征,也是為了處理解約的事,等這件事徹底結束,他就可以跟簡征拜拜。

  但哪怕在解約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簡征也沒稀罕給他發點什麼或威脅或誘惑的話。

  付寧一直知道,簡征是個眼高於頂的人。

  他根本不會放下身段,對裴絳對付寧說一句軟話。

  但就在官司要結束的前夕,簡征卻給他發消息了。

  只有一張截圖,一段話。

  【我要和裴絳面談,明天上午八點天耀大廈。】

  配圖是沈嵐轉發的,裴絳撕紀岑予的微博。

  裴絳靜默,手裡始終攥著一片拼圖。

  他用的力氣很大,指甲隱隱發白,薄薄的拼圖竟然也被他捏出一個指腹大小的淺坑。

  楚星寧垂眸,握住裴絳的手,將他僵硬的手指掰開,把拼圖取到自己手中。

  裴絳回神,放鬆了力道,輕嗤道:「好,那就去見見吧。」

  無論是八點這個上班高峰期,還是地點定在天耀大廈,對裴絳都不友好。

  天耀大廈里並不是只有天耀一家公司,裴絳一旦出現,必然會被無關的人員看到,曝光到網上。

  而他在官司即將結束的時候來天耀,很難不引起公眾猜測。

  裴絳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從各類事件中掙脫出來。

  但籌碼似乎是握在對方手裡的。

  楚星寧輕輕環住裴絳,平靜的將掌心那塊拼圖放在了它該在的位置。

  雪山下的合掌小屋湊夠最後一盞燈火,猝然明亮起來,在幽靜的風雪裡靜靜燃燒。

  「我會陪你一起。」

  裴絳靠在楚星寧的胸口,將大半的重量傾在他身上,嗅著楚星寧身上清淡的抑制劑味道,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人幾乎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付寧煮了咖啡,提前半個小時給裴絳和楚星寧灌下去,刺激他們已經遲鈍的神經。

  昨天晚上,雖然誰都沒多說什麼,可大家分別在心裡想出數十種解決方法,每個想法一冒頭,又被壓了下去。

  一整晚,幾乎無功而返。

  裴絳還被蚊子咬了個包,咬在脖子上,癢得厲害。

  也不知道大冬天的蚊子從哪兒來。

  他有空就撓,撓的脖子紅起來一小塊,像個曖昧的吻痕。

  楚星寧給他找了條高領的毛衣,稍微遮了一下。

  到達天耀大廈的時候,果然趕上上班高峰期,無論裴絳再怎麼遮掩,還是被人認了出來。

  他索性大大方方的打了個招呼,當眾牽住了楚星寧的手。

  楚星寧錯愕低頭,側臉的照片被人用手機拍了下來,大廳里簡直成了裴絳的粉絲會,尖叫聲此起披伏。

  裴絳帶著楚星寧和付寧坐上直升天耀公司的電梯。

  再次出現在公司門口,前台的臉色也很尷尬。

  曾經裴絳是天耀一哥,全公司的人捧著寵著,見面都要笑臉相迎,還要客氣的叫一聲「裴老師」。

  現在裴絳卻成了天耀第一號的仇人,這半年把天耀攪合的風雨不斷。

  前台小聲道:「抱歉,簡總還沒來,你們要不在會議室等一下吧,會議室在哪兒您應該知道。」

  裴絳狐狸眼彎了彎,聲音輕飄飄的。

  「這是下馬威吧。」

  前台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連連擺手:「不是不是。」

  「你別害怕。」裴絳把目光移開,雙手插著兜,悠閒的從前台面前走過。

  他不像是來談解約這麼重大的事,倒像是散漫的來回顧往昔。

  會議室里前台有段距離,公司里的同事一邊伏在電腦桌前,一邊偷偷的打量裴絳。

  有些同事之前給裴絳當過助理,跟付寧也比較熟,付寧路過他們,還自然的打了招呼。

  反倒是這些同事,像是被雷點劈中一般,表情僵硬,猛地縮下了頭。

  「裴絳哥。」

  裴絳剛準備拉開會議室的大門,不遠處一個脆嫩嫩的略顯陰柔的聲音叫住了他。

  裴絳挑眉一看。

  一個挺熟的面孔,身材纖瘦秀氣,臉上塗得慘白慘白,一雙原本就大的葡萄眼還瞄著不淡的眼線。

  很普通的舞台妝,肯定是公司的組合藝人。

  但叫什麼名字,裴絳又想不太起來了。

  好像叫懷濃,還是懷寧。

  懷容得意一笑,塗滿了口紅的唇在燈光下泛著光。

  「《誓約》是我們littlefun的了,今天剛錄完MV,效果不錯,下個月就發專了。」

  當初裴絳為新專輯選曲,選了懷容組合挑好的《誓約》,懷容不惜犧牲色相求他,但被他很不客氣的拒絕了。

  因為他的解約,StarofBethlehem名存實亡,新專輯的計劃破產,公司準備好的歌都落到了第二梯隊組合的手裡。

  懷容終於拿到了想要的《誓約》,如願以償的拍了MV,而不是為StarofBethlehem抬轎的練習室版本。

  他覺得格外痛快,所以今天見到裴絳,才忍不住出現炫耀一下。

  裴絳的目光掃過他,從頭到尾,安靜了好久,最後掃興的搖了搖頭。

  「《誓約》你唱不紅,白費一首好歌了。」

  懷容得意的面容頓時扭曲了起來,咬合肌咔吧響了一聲。

  他薄成一片排骨的胸膛劇烈起伏起來,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

  「看在你特意過來炫耀的份上,我好心讓你清醒清醒。《誓約》是不錯,但我能唱紅,你不能。」

  裴絳往前走了一步,眯起狐狸眼。

  「你只是自以為長得不錯,其實尖嘴猴腮,尖酸刻薄,一副優越感爆棚又喜歡裝傻充愣的白痴樣,你其實是市場上最容易被替代的排骨網紅款,要實力沒有實力,要身材沒有身材,咬字含糊不清,唱功吊兒郎當,JPG精修勉強能看,一動胳膊動腿就呼吸困難面部猙獰,哪怕整個舞台的大燈都打在你腦袋頂上,你也仿佛一隻掛在吊爐里滋滋冒油的烤鴨,半點光彩都沒有!」

  懷容肩頭髮顫,白淨的臉漲的通紅,腦袋裡電流刺啦刺啦冒火星。

  「你......」

  「放棄吧,懷濃。」裴絳慘無人道的下了宣判。

  付寧貼在裴絳耳邊,小聲道:「懷容,他叫懷容。」

  「放棄吧,懷容。」裴絳體貼的重複了一遍。

  懷容的心理傷害又加深了一層。

  裴絳說完,也不再搭理他,神清氣爽的推開會議室的門。

  楚星寧跟在他身後,溫和道:「你說的太直接了。」

  懷容說不過裴絳,立刻把矛頭對準楚星寧。

  「哈,你就是那個楚星寧?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啊,讓裴絳說的我以為多天仙呢!」

  楚星寧淡淡的掃了他一眼,轉而繼續問裴絳:「渴嗎,說了那麼多話。」

  裴絳搖搖頭:「哥哥要是渴了我去給你找水,這地方我熟。」

  楚星寧回道:「我也不渴。」

  被徹底無視的懷容有些掛不住。

  他以為被自己嘲諷了,楚星寧怎麼也要回擊一下。

  如果能用言語刺傷裴絳最在乎的人,那他也算達到了目的。

  可他沒想到,楚星寧根本就不搭理他。

  這讓他這句叫囂變得不尷不尬。

  付寧進屋之前好心對懷容道:「攻擊別人的優勢是達不到羞辱目的的,你要像裴絳一樣,攻擊缺點,不過想想,楚律師也沒有什麼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