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我怎麼不能管。」
江殊同說這話的時候尾調很輕,眉梢微微上挑,黝黑的眸子直直的盯著你看,帶著點勾人的意味。
雖然知道他說的「我家的」,指的是旁邊柵欄里的雞。
但沈芙還是恍惚了幾秒。
江殊同往回走了兩步,發現沈芙還站在原地,盯著柵欄一動不動的,像是在發呆。
他又折回去,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落下去的時候卻刻意放輕了力道,只是小小的碰了一下。
然而沈芙整個人還是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隔了兩秒,才後知後覺的捂著腦袋,懵懵懂懂的抬頭。
江殊同覺得有點好笑,不知道她這半天想的都是什麼。
「不進去?一直站外面不曬?」
沈芙的大腦暫時還沒有思考能力,慢動作回放似的點點頭,跟在他身後進了屋。
第一眼,她就注意到了那位上門拜訪的、程爺爺戰友的孫女。
她穿著條煙藍色的連衣裙,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優雅又大方。
見門口進來人,元舒同樣也抬頭打量過去。
她有點猜不到這個女孩的身份,看樣子她和江殊同很熟,出現在這裡,不知道是不是親戚。
沈芙終於清醒過來,扯著嘴角笑了笑,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
程清韻介紹道:「這是你程爺爺戰友的孫女。」
程奶奶從廚房那過來,手了拿了個麻袋,走近了道:「芙丫頭,奶奶等會幫你裝到這個袋子裡,你回去給你外婆就行。」
「對了。」程奶奶走兩步又退回來:「你要哪只。」
沈芙還沒說話,江殊同已經替她答:「她要那隻蘆花雞。」
「沒問你。」程奶奶斜他一眼:「你知道?」
「知道。」江殊同的語調懶懶的,「她剛和那隻蘆花雞道歉,說不好意思要吃它。」
「……」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沈芙無端覺得有點羞恥。
「沒有奶奶,您別聽他瞎說。」
沈芙矢口否認:「我想要那隻柴雞。」
「好。」程奶奶說,「你先坐會。」
臨走前還嗔怪的看了江殊同一眼。
沈芙也跟著看過去,對上他的視線,又有點心虛的轉過頭。
這間屋子裡放的還是那種老式的實木椅子,兩邊都有把手,坐上去很硬。
每兩張椅子之間有一個同樣實木的小茶几,江殊同小時候寫作業,就是另外搬一張小凳子,在臨窗的小茶几上寫。
那上面還有沈芙拿小尺子刻的歪歪扭扭的漢字。
應該還是她幼兒園的時候,表哥性格悶,寫起作業就不理人,或者總是拿本小人書試圖騙她安靜坐著。
因此每到放學,她就往江殊同這跑。
從院門口進來,遠遠的就能看到他從這邊窗口露出的半個頭。
他一般會陪她玩會,有時候是撲克牌,有時候是玻璃彈珠,有時候是飛行棋……
想到這,她突然有點好奇那些字還在不在。
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沈芙側頭去茶几上找。
這些家具實在有些年頭,但質量是真的好。摸上去帶著微微的涼意,歲月沉澱過後,愈發厚重古樸。
江殊同從旁邊的大方桌上挑挑揀揀,分了一小碗個頭大的葡萄出來,放到沈芙面前。
元舒還在和程清韻閒聊,看到江殊同的動作,她有點驚訝,卻不好表現出來。
從他們剛才的聊天看,這女孩應該是住在附近。江殊同對她的這種照顧……自然到近乎是習慣。
……
沈芙還在努力分辨著茶几上鬼畫符一樣、勉強可以稱之為「漢字」的東西。
幼兒園的她其實還不認識幾個方塊字,這些都是江殊同寫在紙上,她照著他寫的臨摹出來的。
「沈—芙—是……」
好不容易認出了前頭三個字,面前忽然出現的葡萄擋住了視線。
沈芙茫然的抬頭,對上江殊同那張無可挑剔的臉。
碎發從額角落下來,他眉眼間帶了笑意,周身的氣質意外的柔和。
這人最近,總是動不動笑的這麼好看。
沈芙並不敢在他臉上多停留。
伸手拿了顆葡萄連皮塞到嘴裡,又去琢磨桌上的字。
「沈芙是—個—大—」
大什麼?
比劃有點多,看不太清。
江殊同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垂眸看著桌面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沈芙又仔細分辨了一會,仍舊是一頭霧水。
這寫的什麼東西。
肯定是江殊當時的字太醜,所以她才臨摹成這副鬼樣子的。
葡萄肉下了肚,嘴裡只剩下薄薄的一層皮。
不小心咬到,一股澀意漾在舌尖。
她想找個地方吐,但看了一圈,這邊沒放紙巾,垃圾桶離的有點遠。
要不咽下去吧。
她有點不想起身。
面前忽的伸過來一隻手,江殊同朝他挑了下眉。
什、什麼……意思?
沈芙眨了眨眼睛。
他這是要她把葡萄皮吐在他手裡嗎?
發什麼神經?
沈芙遲遲沒動。
江殊同當然也是開個玩笑,要真吐了倒也不介意。
看她這副茫然的小表情又覺得好笑。
他起身,從旁邊桌子上拿了紙巾過來,下巴朝茶几那抬了抬,「認上面字呢?」
沈芙「嗯」了聲,抽了張紙,把葡萄皮吐進去包好。
江殊同又拿腳踢了個垃圾桶過來。
「……」
還、挺貼心。
看江殊同一句話都沒和那個元小姐說,沈芙這會心情其實很好。
甚至於那些小得意都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嘴角勾著弧度,帶出一對清淺的梨渦。
江殊同看出她高興,但不知道為什麼。
總不能是因為桌上那行字。
因為他想起來他當時教她寫的是什麼了。
[沈芙是個大傻瓜]
……
看她還執著的辨認著,江殊同重新坐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椅子側邊。
「想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麼?」
沈芙問:「什麼?」
江殊同側頭,視線落在窗台上的一盆綠植上,「沈芙是個——」
他說到這,語速放慢,像是忍者笑意,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大-傻-瓜。」
沈芙呆住。
她不信。但是再去看,果然越看越像。
「……」
但是,雖然那時候小,也不至於傻到不知道「大傻瓜」的意思。
腦袋被門擠了嗎?
還一筆一划刻到這桌上。
隨即她又想到一種可能性。
「我為什麼會……這麼寫?」
江殊同倒是坦然:「因為我騙你說,這句話的意思是——」
「沈芙是個大可愛。」
沈芙:「……*&¥#@!」
果然。
她就知道。
不得不說,那個年紀的她,恐怕真的是任他捉弄還不自知。
再看江殊同,他這會也沒一點理虧的意思,歪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剝著葡萄皮。
沈芙甚至從他微揚的嘴角里看出了那麼點得意。
江殊同一邊把剝好了葡萄肉扔回碗裡,一邊抬眼瞅她。
他說:「你當時小。」
「……」
小就可以這麼騙了嗎!!!
沈芙不服氣的瞪他。
江殊同跟沒看見似的,自顧自道:「我天天陪你玩,還不讓收點利息的?」
「你那是陪我玩嗎?你那叫——」
玩我吧。
意識到後半句說出來可能真的有點歧義,沈芙及時的止住了話頭。
江殊同:「叫什麼?」
沈芙換了個說法:「明明是你自己也想玩。」
江殊同挑了下眉,輕笑一聲,帶出淺淺的氣音:「是作業不夠多還是遊戲不好玩,我天天陪你這個小屁孩。」
他說著「嘖」了聲,「怎麼還不領情的。」
「……」
他說話的時候眉眼帶著笑,眼神里三分的溫柔七分的繾綣,模樣實在是太勾人。
沈芙覺得自己真的是太不爭氣了。
怎麼就隨時隨地都能對著他犯花痴。
江殊同剝完了最後一個葡萄,把碗又往沈芙那推了推,語帶安撫:「吃葡萄。」
沈芙低頭看了眼裡頭晶瑩剔透的葡萄肉,狐疑的看他,「給我的?」
江殊同「嗯」了聲,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的擦著手指。
看沈芙一副驚疑不定的樣子,他笑笑,「什麼表情,你小時候我剝的還少嗎?」
「很……多嗎?」沈芙捏了顆葡萄放進嘴裡,腮幫子鼓動,慢慢的嚼著。
隔著三米的距離,江殊同把紙巾捏成一個小團,對著垃圾桶的方向比了比。
「那時候我不給你弄,你連桃子都連皮吃。」
他說著手腕微微用力,紙團在空中划過一個好看的拋物線,精準的落進垃圾桶里。
「……」
明明腳邊就有垃圾桶,非要耍帥。沈芙在心裡默默腹誹。
不過,吃水果這件事情上,她確實一向很懶,除了香蕉,其它都懶得動手去皮。
江殊同的確也曾經是她的奴役對象之一。
沈芙默默的往嘴裡塞葡萄。
她忽然覺得那句「大傻瓜」也沒那麼不可原諒。
程奶奶這時候拎著麻袋進來,「芙丫頭,我給你扎了口,你拿的時候小心一點。」
沈芙應了聲,把剩下的葡萄一股腦塞進嘴裡,接過袋子掂了掂。
還好,不重。
「那我先走了奶奶。」她腮幫子裡包的滿滿當當,說話也含糊著。
「走慢點。」程奶奶叮囑。
沈芙跨出了門,聽到後頭傳來談話聲。
是那個上門拜訪的女孩:「那奶奶,阿姨,我也先告辭了。」
程奶奶:「這都到飯點了,你大老遠過來,怎麼也吃過中飯再走。」
「不了奶奶,您不用忙活的,我中午還有點事,下次再來拜訪您。」
……
走的遠了,只聽到程清韻最後像是說:「殊同你把人送到門口。」
出了院門,繞到東邊牆頭,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沈芙卻豎著耳朵,越走越慢。
大約是十來步後,她腳步打了個轉,又原路返回去。
在牆根處停下,沈芙悄悄的往外探出半個腦袋,看向大門的方向。
那裡頭一前一後出來兩個人。
沈芙又立馬縮回去,貓著腰蹲下來。
她覺得這樣有點像做賊,但按捺不住的,想聽聽他們會不會說什麼。
旁邊麻袋的口扎的有點緊,這會太陽烈,沈芙怕裡面的雞大哥悶壞了,小心的鬆開了一點繩子,讓空氣進去。
然後才安心的去聽他們的對話:
是元舒的聲音:「是這樣,我下去要去一個採訪,不然也不會走這麼著急,麻煩你跟奶奶還有阿姨再說一聲,這次打擾了。」
她自認一番話說得進退有度,心裡是期盼著江殊同能問一句採訪的事,畢竟她們的生活圈也不是完全沒有交集。
這個天子驕子一樣的男人,的確看一眼就讓人心動。
江殊同卻沒接話,像是沒聽到前半句似的,微微頷首道:「你能過來,奶奶很高興。」
元舒有一點失望,卻沒有表現出來。
她心裡很清楚,這可能這輩子唯一的一次,有機會和他認識。
但,這個男人顯然對她沒什麼興趣。
要麼放下矜持要個微信,要麼留點姿態瀟灑離開。
元舒糾結著。
她和那些二十出頭的小女生不一樣,見慣了男女遊戲,很明白男人有意或者無意的時候都是什麼樣的表現。
……
牆角處,沈芙還在。
怕被發現,她幾乎是大氣都不敢出。
想了想,她掏出手機,翻出表嫂的微信,試探性的把手機攝像頭探出牆外,拍了個小視頻過去。
這樣的話,就算被發現,她也有了完美的藉口。
同時還滿足了表嫂的八卦心。
一舉兩得,簡直完美!
……
江殊同靠著樹幹,注意力沒落在對面的女人身上。
微微側頭,瞥到牆角處的一小塊粉色衣角。
她怎麼連偷聽都這麼……
江殊同一時間找不到形容詞,勾著嘴角笑了一下。
元舒被這笑迷了眼,終於還是放下矜持,「那個——不知道你下午有沒有空。」
「……」
「我其實有點採訪上的問題,因為我對國內不太熟,不知道能不能留個聯繫方式。」
元舒知道這樣的話已經很露骨很明顯了,是個男人都會懂。
她並不抱太大希望,只是不爭取一下,恐怕這輩子都會留下遺憾。
……
沈芙聽到這手一抖,手機差點掉下去,嚇得她心都漏跳了一拍。
手忙腳亂的拿穩手機,剛才那段視頻已經顯示發送成功。
沈芙撫了撫胸口,一轉頭就看到旁邊麻袋已經鬆了很大的口子,這會從裡面……憑空冒出來一直雞頭。
沈芙呆呆的和它對視了兩秒,塞回去又不敢,怕它鬧出動靜,也怕被啄傷。
但是,萬一它心情不好叫一聲,那……不是完了!
想到這,沈芙雙手合十,一邊拜一邊小聲道:「雞哥,雞大哥,哥哥!你行行好!千萬千萬不要出聲!不能出聲啊……」
「雞哥」歪了歪頭,似懂非懂。
沈芙又連忙把耳朵貼過去。
「元小姐。」是江殊同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路上注意安全。」
接著有車門的開關聲。
什麼意思?他們說什麼了?到底留沒留聯繫方式?
錯過這麼關鍵的信息,沈芙懊惱的不行,憤憤的瞪了眼致使她分神的大柴雞。
作為罪魁禍首,後者毫無所覺,還是歪著頭,小眼睛裡甚至寫滿了迷茫。
沈芙垮下肩膀,轉過身用拳頭錘牆。
突然的,旁邊異常清晰的,傳來「雞大哥」帶著疑惑的一聲:「咕——?」
沈芙整個人都僵住,瞪大了眼睛緩緩轉頭,打著手勢示意這位祖宗別出聲。
「咕咕咕——」
條件反射般的,沈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把掩耳盜鈴發揮到了極致。
他應該進去了吧?
應該沒聽到吧?
猶豫兩秒,做足了心理建設,沈芙悄悄的、一點一點的探出頭去。
江殊同在往這邊走。
最多還有五步的距離。
???
!!!!!
沈芙「蹭」的一下站起來,現在跑顯然是來不及的。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她心裡的慌亂不亞於考場上收卷的最後一秒發現自己答題卡沒塗。
餘光瞥到地上的麻袋,她忽然靈光一閃,直接扯開了繩子,拎著底部一甩,雞哥順利飛了出去。
江殊同也正好趕到。
沈芙和他對視上,愣了兩秒,後知後覺的扔了手裡的袋子,「我——就是,這個雞它跑了,我來抓它……」
江殊同斜靠著牆,雙手抱在胸前,聞言點了點頭,拖長尾調「嗯」了聲。
然後忽然抬手,抽走了沈芙手裡攥著的,還在微信拍攝界面的手機。
「我看看,給誰發消息呢。」
沈芙立馬去搶,然而他抬高了手,明明只差那麼一點距離,卻怎麼也碰不到。
她踮著腳尖,手下意識的拽住了他的肩膀,差點就要跳起來。
但沒想到,江殊同在這時候低了頭。
猝不及防的。
她的唇划過他的下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作者有話要說:開胃小菜開胃小菜!!(不過也算一個嘛)我知道不夠深入咳咳!但是循序漸進循序漸進!!不能一上來就吻得昏天黑地嘛對不對~
我發誓我想寫的是男上女下草地里那種!!但是不立flag了(不敢了嗚嗚),明天應該寫不到QvQ
感謝在2020-03-0710:00:00~2020-03-081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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