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時間從這裡流動

  「這種不穿衣服跳舞的俱樂部歷史很長,從人類的歷史記載里,能追溯到五百多年前,可實際上至少有一千六百年的歷史。」

  李長安在為兩個小鬼做著科普,仿佛他並不是為了來看跳舞,而是真的帶著審視和批判性的目光。

  「歷史這麼長的舞蹈嗎?」本還有些羞澀的趙天君將心中的成見放下,忽然覺得也許這是一場重述歷史的課程。

  千秋也正了正色,為自己剛剛的齷蹉想法感到羞愧,曾經只聽過別人說起這種舞蹈,卻不曾親眼看見,現在想來也許是那些討論的人心裡齷蹉。

  穿過黑紫色燈光的長長通道,耳邊傳來了勁爆的鼓點音樂,混著薩克斯和震顫的貝斯,還有男人們帶著節奏感的喊聲。

  脫!脫!脫!

  迎面而來是刺鼻的濃郁酒精味,也許內里的通風不算太好,菸草燃燒後的白氣一時沒有散去,除了T型的舞台外,其餘的地方都籠罩在嘈雜之中。

  圓形的十多張小桌環繞著T型的舞台,桌椅的擺放是呈輻射狀往外擴散,越接近舞台越寬敞。

  這會兒舞台上正有個金髮的女人從連著天花板的鋼管上滑下。

  舞台後方是大熒幕,熒幕上是下方客人打賞的金錢數目。

  趙天君呆滯的站在通道外,不知該說些什麼,眼前的一切對少年來說衝擊力太大,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能觀看的東西。

  千秋呼吸急促,只覺得剛剛的齷蹉念頭還是太年輕,他根本想像不到原來畫面是這樣。

  「好看嗎?」李長安調笑著問道。

  「好看」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神情木訥,目光無法從舞台上移開。

  誠然舞台上的女子容貌並非十分出眾,可舞姿大膽,充滿了誘惑,人們最喜歡的並非直白的挑逗,更多的是這種欲拒還休。

  相比起不加遮掩的袒露,更令人趨之若鶩的是『只差一點』。

  若是明知對方最後會坦誠相見,那麼最讓人血脈噴張的就是這個女人會用什麼方式展現。

  「這個跳舞好看的女人有一個三歲的兒子和一個一歲的女兒。」李長安開了口,雖還是一臉調笑,卻令趙天君與千秋冷靜了下來。

  看著這兩個陷入矛盾的少年,李長安繼續笑道:「她在這裡搔首弄姿,跳著這樣的舞蹈,只不過是為了養活兒女,你們覺得她下賤嗎?」

  「不!」趙天君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為了活下去,不偷不搶,已經很令人敬佩了。」

  李長安搖搖頭:「不對,她是下等人,不管在這裡還是在共助會,都將這種從業者視作下等人來對待。

  共助會的人人平等是什麼?不是去阻止她用這樣的方式謀生,而是就算她從事這樣的工作,你們依舊給予她平等的尊重。

  所謂的生來平等本來是個笑話,可現在來說,你們不是沒可能做到,但心態的變化你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本只是調侃著少年,令他們從欲望和理智中掙扎,可說出口李長安卻發現了不對勁,眼中的趙天君氣勢開始攀登。

  該死,這就找到了自己的道?李長安皺眉,不能讓趙天君現在踏入王級,太快太年輕,將來說不定也是來打我的其中一個!

  「咳咳!」李長安重重咳嗽了兩聲,本沉浸在感悟之中的趙天君愣了愣,從思索之中清醒,也就暫時停下了晉級,疑惑的看著李長安。

  李長安乾笑道:「你太著急了,怎麼可以因為聽了我的話就決定晉級,要需要你自己親自感受一下才行!」

  「有道理。」趙天君點點頭,躬身一禮:「謝謝十三哥!」

  在趙天君的想法裡,李長安說的很對,自己的道更應該親身感受一下。

  他還不知道自己要走的道該稱之為什麼,可李長安知道那是【君子】。

  因目睹了別人的【不公】而選擇了自己的道路,為了活下去的人為何要承受歧視?憑辛苦賺到的合法收入為什麼有分骯髒和乾淨?

  在格蘭學院一年多的學習讓趙天君接觸到了儒家學說,加上死去的父親對他的教導,還有今天李長安的一番話,趙天君隱隱確定了自己的路。

  什麼是君子?

  溫良恭儉讓?

  是慎獨、知行合一?

  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

  還是『不重而不威,學而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無憚改呢』?

  都是,卻也都不是,以聖賢書來要求自己,遠不如身體力行來的合適,君子從不是單指一種行為。

  趙天君太年輕,未免會想當然,可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會認真的思考別人的意見,李長安讓他停下,他就停下了,還覺得李長安說的對。

  這麼一思考,趙天君發現了自己的不足,而且開始學著去補足。

  強大的第一步是克己。

  有人朝著這邊圍了過來,領頭的黑色西裝光頭大漢,皮膚黝黑,像塊碳雕,還戴了黑色的墨鏡,生怕別人在黑暗的角落裡能看到他。

  大漢在三人的面前停下,目光從三人的臉龐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了李長安的身上,沉聲道:「三位兄弟,我們老闆想請你們過去聊聊。」

  態度算不上多好,可還算是有禮貌。

  李長安笑著沖千秋和趙天君說道:「他們這種就叫以勢壓人,如果我們過去了,他們就會賄賂我們。

  先是威逼,然後是利誘,讓我們別多管閒事,大棒加糖放在四海都適用,所以我們現在要反著來。

  比如你們先砸了他的店,把他和他的老闆打個半死,然後好言相勸,用同樣的方式來對待他們,明白了嗎?」

  看到千秋躍躍欲試,李長安補充了一句:「你的路就是戰鬥,拼命的去戰鬥,殺的人多了你就會知道自己該走什麼道。」

  愣了愣,千秋點點頭,取下背上的黑傘。

  李長安這番話等於在明確的告訴他們——可以殺人。

  兩個年紀不大的少年,碰到李長安這樣的人,難免會失去主見。

  在大漢遲疑之中,趙天君喚出了黑虎,翻身騎上,千秋配合的跟在了黑虎的側面,有人被黑虎咬去了頭顱,戰鬥莫名其妙的就開始了。

  跟著三人的中年人癱軟在地,總覺得自己不該跟著三位少年進門。

  李長安靠在通道邊上,似笑非笑,直到四周的時間停滯,有一條強健的手臂從他的胸膛里探出。

  「原初!」胸膛里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李長安吃驚的看著這隻手:「你想做什麼?時間還沒到,違背約定可有點過分了,你不是瘋了吧?」

  手緩緩的收了回去:「到處都是痛苦你曾經怎麼承受」

  「承受啊?」李長安只手撐著腦袋,噘著嘴。

  「如果不管你多難受,也沒有人可以說,哭也只能自己哭,誰都看不到你,什麼都改變不了,你也就會承受下來了。」

  時間開始恢復了流動,四周有尖叫和怒吼,有人罵著髒話,也有人慌張的逃竄。

  唯有李長安默默的看著這一切,他不言不語,看著似乎有些哀傷,孤獨得像不屬於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