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靜止一樣。
除了兩位當事人,在場只有天涯知情,他一邊抓心撓肝想看大戲,一邊還得顧著場面別太尷尬,扭頭招呼旁邊同學,「走啊,別堵門。」
行李箱不好往裡拿,都堆在牆角,會議室就在幾步外,天涯一邊走一邊跟附近同事招手哈嘍。
性格好的男生總是很討人喜歡,同事們揚起笑臉熱情回應。
羅跡走在最後,許沐壓著會議室的門等他,那人走到門口忽然停下,偏頭看向許沐。
他身上是洗衣液留下的清香,隱隱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菸草味,跟那晚籠罩在她周身的味道一模一樣。
羅跡停在那好一會,許沐的手都有些發酸,她不辭而別,心虛不敢看他,只覺那道目光在她臉上停留許久,燒的她臉發燙。
他終於肯放過她,抬腳走進去。
大家先後落座,天涯樂顛顛的,「太巧了,我還跟老大說過幾天找你們玩呢,沒想到在這遇見你,還有別人在嗎?」
許沐說沈瑜也在。
天涯更樂,「待會我去找她。」
許沐自我介紹,把手裡公司的資料和一些規章制度分發給大家。
天涯跟她介紹身旁的人,「這是大陸,那是火山,本名太平庸,你這麼叫他們就成。」
火山甩給他一記鋒利目光,天涯忙安撫,「開玩笑別激動。」他扭頭看許沐,「脾氣太爆,一點就著,要不怎麼叫火山呢。」
他又指火山旁邊那個漂亮乖巧的小女生,「這是小柔,火山女朋友。」
輪到羅跡,天涯嘿嘿一笑,「他我就不用介紹了吧。」
大陸早看出不對,悄聲問怎麼回事,天涯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個字,大陸驚著了,沒控住音量,「前大嫂?」
另外兩人聽了一愣,幾雙眼睛同時看向羅跡和許沐。
空氣再次安靜。
羅跡一言不發,臉上看不出情緒。
天涯踢了大陸一腳,「你怎麼不拿廣播喇叭喊呢?」
大陸忙道歉,許沐說沒事,都過去了。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羅跡盯著資料夾左上角那隻燕尾夾,忽然冷笑一聲,「是嗎。」
天涯和大陸憋著想看好戲,但許沐沒給他們機會。
她故意忽略羅跡那句輕飄飄的話,起身收大家的照片和證件複印件,天涯清了清嗓子,特意把羅跡的體檢報告放到最上面,推給許沐,「我們老大身體健康,無隱疾。」
許沐面不改色,又遞給每人一份合同,「實習期要簽一份實習合同,期滿如果留用,再簽正式合同,你們先看,一會我過來拿。」
她語速很快,迫不及待離開這裡,那人陰森森戳在那裡,她覺得呼吸都困難。
許沐出來後,隨便找了個空位坐著等,旁邊很快圍過來幾個同事,「那幾個人是北京來的實習生嗎?」
許沐說是。
對面一個戴圓框眼鏡,肉嘟嘟的女生特別興奮,「這波質量太好了吧,今年年會不用愁了,那幾個站台上隨便唱幾首跳兩下,咱部門准拿第一。」
另一個身穿黑襯衫的年輕小伙壓低聲音,神神秘秘,「我聽說這波北京來的實習生里,其中有咱們太子爺。」
這話憑空炸起,吸引了附近其他同事,紛紛問是哪一個。
黑襯衫說不知道,「我在公司三年,實習生一向在本地招,什麼時候大老遠招過外地的,咱們連宿舍都沒有。」
他扭頭看許沐,「聽說公司給他們租了套房子當宿舍?」
許沐點頭,「對面壹號院。」
壹號院是青城數一數二的高端小區,一平米好幾萬,租套夠他們幾個住的房子一個月怎麼也得萬八千,為了這麼幾個實習生,公司也真捨得。
這樣看,那個傳言倒是有幾分可信,太子爺來了,能給住破房子嗎。
有人不太信,「太子爺當什麼實習生啊,再說回來怎麼不住家裡住宿舍?」
黑襯衫攤手,「那誰知道了,有錢人的世界咱不懂。」
戴眼鏡的女孩忽然問許沐,「咱們實習生里有姓莫的嗎?」
非比的董事長姓莫。
許沐回想他們幾個的名字,搖了搖頭,「沒有。」
女孩推了推眼鏡,表示懷疑,「你這消息準不準啊,都不一個姓。」
「不一個姓的父子多了去了,不信拉倒。」
他們還在研究這件事,許沐看了眼時間,掐准十分鐘,起身回到會議室把簽好的合同收走,隨後帶他們去住的地方。
房子是密碼鎖,許沐在觸控螢幕上輕點幾下,滴滴兩聲打開了門。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這房子的面積和裝修嚇了一跳。
這哪像實習生宿舍啊。
客廳能騎自行車,家電用品一應俱全,布藝沙發一整排外加兩個懶人椅,能坐七八個人,開放式廚房整套德國廚具,應該是房東留下的。
這幾個人倒像見過世面的,沒太大反應,只有天涯咋咋呼呼,轉悠了一圈說洗手間比他老家房間還大,這公司真是土大款。
許沐猶豫一下,從兜里摸出把鑰匙,越過羅跡遞給天涯,「這是應急鑰匙,指紋一會你們自己錄入一下,密碼也重置一下吧。」
天涯看了一眼陰森森的羅跡,膽戰心驚接過鑰匙,「謝謝啊。」
房子的面積很多都給了客廳,所以每間臥室都不大,但夠私密,也舒服,一個人住正好。
大家分好房間,打開窗透氣,做簡單的打掃。
洗手間裡,許沐雙手撐在米白色的大理石台上,注視鏡子裡自己那張有些恍惚的臉。
見面到現在快兩個小時,她依舊沒緩過來。
他來青城了。
羅跡曾在操場東南角那顆大樹下把她抱在懷裡,說喜歡青城這座城市,有山,有水,有人情味,有家的氣息。
她仰起臉問為什麼。
羅跡抬手蓋住她眼睛,為她遮擋刺目的陽光,他說幼時奶奶不喜歡他,他曾在青城住過幾年,快初中才回岳城,在他心裡,青城占據很大的分量。
那時許沐靠在他懷裡,默默想著,要不就不去北京了,如果能跟他一起去青城,也不錯,青城同樣有一流的大學。
她沒告訴他,她想如果填志願那天羅跡看到她的志願表,應該會很高興。
最終許沐沒等到那天。
填志願的時候,他們已經分手,她遠在家鄉,親手寫下青城的大學,心想就算以後再沒機會遇見他,能在這座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停留幾年,走他走過的路,乘他乘過的車,也很好。
記憶中對羅跡最後的印象是晨光下那張英俊好看的臉。
那雙最能蠱惑人心的桃花眼閉起來也很誘人,睫毛濃密,眼尾帶一絲紅暈,沒了清醒時面對她的冷漠和涼薄,卸下所有偽裝,安逸的像個孩子。
她見過的所有人里,他的眼睛最好看。
他手臂橫在她枕下,依舊保持擁抱她的姿勢,他睡的很熟,呼吸很沉,好像很久都沒有睡的這樣好。
洗手間門把手被人從外面擰動,聲音拉回許沐的思緒,她看向門口,還沒來得及提醒裡面有人,門便開了條縫隙。
緊接著一道人影側身閃進來,兩秒不到的功夫,羅跡便站在她面前。
他個子高,看她的時候需要低頭,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覷著她。
許沐沒有心理準備,被他嚇到,不自覺後退一步,「你幹嘛。」
「你說呢。」
許沐有點慌,「外面那麼多人,有話出去說。」她想從他身側溜走,被羅跡一把抓回來放回原位,「你急什麼,還有帳沒算完。」
這人每次見她都要算帳,偏許沐面對他沒辦法理直氣壯,站那跟罰站似的,「算什麼帳。」
「你沒話跟我說?」
許沐硬著頭皮說沒有。
羅跡沉默一會,「你確定沒有。」
許沐一直不說話,空氣焦灼,她覺得那道目光死死盯在自己身上,像要把她身體穿透。
羅跡執拗說:「是你要我的。」
許沐怔了下,抬起頭看他。
「是你不讓我走。」
許沐咬唇,「我喝醉了。」
羅跡胸口起伏很大,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他心煩氣躁用力扯自己衣領,乾淨整潔的領口被他拽出兩道褶皺,緊實的胸膛若隱若現,「所以呢。」
外面不停有人走動,隱隱聽到有人問羅跡哪去了。
許沐攥了攥拳頭,跟他對視,「我們是成年人,就算發生一些沒辦法控制的事,也不代表什麼,如果你介意,我很抱歉,我以後儘量少在你面前出現,」她停了兩秒,「我知道你不願意看見我。」
許沐清楚記得,當年她離開岳城,在候車室跟閨蜜道別,閨蜜一直不放她走,說已經通知羅跡,他一定會來。
可直到結束檢票,不得不走,羅跡也沒出現。
那天,她一個人背著沉重的背包,沒有回頭。
她不敢。
怕看到他,又怕看不到他。
他大概後悔認識她,再也不想見到她。
羅跡薄唇緊抿,指尖的溫度一點點降下去,好半天沒吭聲,末了忽然冷笑一聲,「你這麼想的。」
他沒給許沐說話的機會,語氣冰寒,「我知道了。」
說完這話,他不再看她,甩開門大步走出去。
客廳里天涯和大陸正拿沙發抱枕互相攻擊,看到羅跡正想問他晚上吃什麼,還沒開口,忽見許沐也從洗手間出來。
倆人對視一眼,摸不清狀況,大陸瞥到羅跡皺巴巴的衣領,小聲說:「什麼意思,浴室燃情,又好了?」
「好個屁,」天涯一雙眼睛賊亮,「沒看老大黑著一張臉,估計又吵一架。」
大陸脖頸直冒涼風,「真孽緣。」
許沐任務完成準備回公司,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叫了天涯一聲,天涯忙小跑過去,一臉殷勤,「前大嫂,什麼事?」
許沐沒計較這個稱呼,拿出手機,「我加一下你微信吧,我還得在行政部待一星期,有什麼事我通知你。」
言下之意,有事沒事我都不過去了。
天涯下意識摸向塞在屁股兜的手機,眼珠一轉又停手,「行,你加我。」
許沐點出添加好友,天涯念了個電話號碼,許沐輸進去,跳出一個界面。
微信名PentaKill,遊戲裡「五殺」的意思,倒是很符合他們遊戲專業的身份,頭像是個純黑背景,幾根細窄的白色線條橫七豎八,看不出什麼圖案。
她拿給天涯看,「是這個嗎?」
天涯點頭,「是。」
許沐點了添加好友,天涯說一會回房加。
見許沐要走,天涯攔住她,「晚上一起吃飯啊,我們初來乍到哪哪都不熟,你帶我們找個地兒。」
許沐拒絕的乾脆,「隔壁街全是飯店,什麼都有,我待會下班要回學校,晚了沒車。」
她這樣說,天涯也沒轍了,一直把她送到電梯口。
羅跡站在衣櫃前,把衣服一件件掛進去,聽到外面嘭的一下關門聲。
他手臂還搭著件外套,站那好一會沒動,末了忽然失去耐心,把剩下的衣服一股腦塞進去,自己摔進大床,呈大字型躺著。
天花板真白。
刺的眼睛疼。
手腕觸到床上的手機,他隨手翻兩下,看到微信有一條好友申請。
是個女孩,暱稱Dancingfish,頭像是個手繪卡通女孩,俏皮短髮,兩根手指沖天比耶。
翻了下朋友圈,設置了非好友不可見,應該不認識。
這種亂加他微信的太多,在學校時,平均幾天就有一個,本年級的經過三年打擊,已經對他不抱希望,最近都是大二大三的加他。
一群小女生嘰嘰喳喳,不知從哪裡搞到他的微信。
羅跡毫不猶豫,抬手點了拒絕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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