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縷縷的陰氣，從手心沁出，鑽入招魂幡中。
上面的裂紋，緩緩癒合。
招魂幡被評為仙器，是因為它蘊含大量陰氣。
只可惜，在李響之前，整個九州，無人返祖陰神。
三十六仙，以及各大軍團中的四階返祖者，找不出一個能駕馭它的人。
沒有使用價值的仙器，和廢品沒有區別。
而現在，招魂幡在李響手中。
隨著更多的陰氣注入，招魂幡微微顫了顫，忽然飛起，圍繞著李響飛行一圈。
到了仙器這種品階，是有器靈的。
李響能夠感覺到它的喜悅，微微一笑，點了點領口。
招魂幡會意，飛到領口處，附在上面。
如同一個小小的裝飾，毫不起眼。
外人怎麼也想不到，這會是一件仙器。
李響來到圖書館。
迎面便看到一名老者，坐在輪椅上，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李響沒有從他身上，感受到絲毫靈氣波動。
相反，還在他身上看到了絲絲縷縷的死氣。
不看生死簿，李響也知道，這是個命不久矣的普通老人。
卻又不普通。
因為給他推輪椅的，是長眉仙人。
長眉仙人道：「這位是我的頂頭上司，不過來打個招呼麼？」
一句話，讓李響有些措手不及。
長眉仙人是京都大學的副校長，那麼他的上司，只能是校長了。
李響從沒想過，京都大學的校長，居然是一個沒有返祖的普通人。
短暫錯愕之後，他走上前去，「孫校長。」
校長姓孫，名元培，如今已是九十八歲的高齡。
圖書館牆上的校訓，便是老校長親筆所書：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橫渠四句，是北宋大家張載的名言，被古代儒士奉為圭臬。
在這個妖獸橫行的兇險時代，老校長將其作為京都大學的校訓，又多了另一層含義。
孫元培滿是老人斑的臉上，笑容舒展，擺擺手，「不用多禮。」
他沖長眉仙人點點頭。
長眉仙人會意，推著輪椅，往圖書館裡走去。
「你是在找歷代的戰場遺址，還是帝王墓？」
孫老校長開門見山。
李響略一思索，「都在找。」
老校長猜到自己的目的，他並不感到意外。
自己返祖一尊陰神的消息，已經在鎮北軍傳開。
作為京都大學的校長，孫元培在整個九州國，都算得上是高層。
再結合埋骨地一戰，以及搜集歷史古籍這件事，推測出自己的目的，並不是一件難事。
孫老校長道：「你也是我們京都大學的學生，有什麼需求，直接向學校提出來就是，沒必要浪費自己的時間。」
長眉仙人推著他，走進一間閱覽室。
「校長。」
「孫校長。」
閱覽室里，數十個人站了起來。
孫元培嗯了一聲，轉身對李響道，「這些都是歷史系、考古系、地理系的教授，你要找古戰場遺址和帝王墓，找他們問，比自己翻書堆方便。」
幾十號人，齊刷刷看向李響。
……
一個小時後。
李響對眾人道：「辛苦大家了。」
一名戴著黑色邊框眼鏡的老教授笑道，
「我們這些人，以往都是紙上談兵，現在老校長撥款，給錢給人給資源，讓我們有機會去實地考察，別說辛不辛苦，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跑這一遭。」
另一名地理教授道，「是啊，不怕你笑話，我一個教地理的，卻連京都城都沒出過，說出來都覺得丟人。」
教授們也都七嘴八舌的吐槽起來。
全球進入返祖時代，城市的高牆以外，凶獸橫行，危機四伏。
他們這些研究歷史、地理的，根本沒條件去別的地方實地考察，只能埋首故紙堆。
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出門，去驗證書中所得，心中所想，他們這些教授，都有些興奮。
李響道，「我會讓貪狼小隊隨行，安全方面的問題，大家不用擔心。」
教授們都是一愣。
一名教授臉頰肌肉抖了抖，「是玄武軍團那個貪狼嗎？」
李響點頭，「他們清閒的很，與其待在營地耗費軍糧，還不如給你們當保安。」
教授們心中最後一絲擔憂，也徹底放下。
一名教授弱弱的問：「那個，可以帶家屬嗎？」
……
校長辦公室。
牆上的掛鍾，指向凌晨兩點一刻。
孫元培放下文件，拉開抽屜，從玉瓶里，倒出一粒紅色丹藥，放入口中。
老人臉上，立刻浮現一抹潮紅，隨即又拿起文件翻看。
長眉仙人悄無聲息的飄了進來，「居然是兜率宮的強心丹，你這是老壽星吃砒霜？」
老校長並沒理會。
長眉仙人嘆了口氣，「不用這麼拼的。」
老校長把手中文件放在桌上，問道：「你看過這份報告嗎？」
長眉仙人瞥了一眼，眉頭一皺。
老校長道，「醫學院那邊的猴腦移植項目，已經成熟，下一步就是人體試驗。」
長眉仙人有些慍怒，「那些傢伙，是要把人腦放在半自動機械體上？」
老校長搖頭，「機械體的能源問題還沒解決，妖核和妖丹，都不穩定，如果沒有突破性進展，短時間內，無法成為機械體的動力核心。」
「所以醫學院那幫人，想到了別的辦法。」
他說著，從第三層的抽屜里，取出一摞厚厚的資料。
看到標題，長眉仙人瞳孔猛地一縮。
《人腦植入妖獸軀體的可行性分析報告2.0》
長眉仙人忽然失態，砰的一掌拍在報告上，咬牙切齒，「這些瘋子！」
孫元培靠在椅背上，蒼老而消瘦的身體，陷入寬大的皮椅中，渾濁雙眼看向天花板，緩緩道：「和亡國滅種比起來，瘋狂又算的了什麼呢？」
「如果你連這些都接受不了。」
「那遺傳學院那邊做的事情……」
長眉仙人身體一顫，兩條長眉都憤怒的飄了起來，吼道：
「道德淪喪！」
「道德淪喪！」
「那些畜生，連做人的底線也沒有了嗎？！」
向來以親善和藹著稱的長眉仙人，此刻卻如同一頭憤怒的獅子。
孫老校長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坐直身體，死死瞪著長眉仙人：
「底線？你的底線又是什麼？」
「是妖族的軍隊，一道道攻破我們的防線？」
「是看著我九州的大好兒郎戰死疆場？」
「還是讓九州陸沉，億萬民眾淪為妖獸血食？」
「這，這……」長眉仙人開口，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老校長又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臉色由紅變白，最後蒙上一層淺淺灰黑色。
老人此刻，氣勢全無，岣嶁的身體蜷縮在椅子裡，渾濁的雙眼，漸漸閉上。
沙啞而疲倦的聲音，從他口中淌出。
「現在的我們，根本贏不了這場戰爭啊。」
「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老人沉沉睡去。
「你對我們，就沒有半點信心麼？」長眉仙人口中呢喃，緩緩上前，脫下外袍，披在老校長身上。
而後走出辦公室，轉身關門的時候，視線越過了老校長身前那一方老舊掉漆的書桌，落在對面牆上的橫渠四句上。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與此同時。
西北，秦始皇陵。
有人身穿黑色風衣，靜靜的看著高高隆起的巨大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