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層上有好些人，有穿白色的醫護人員，有穿淺藍的警察，還有兩個深藍的消防員。
江以寧一上來，徐嘉麗就迎了過來，用極快語速，低聲跟她說明了一下現場的狀況。
李佳然坐在鐵網外的護欄上，一隻腿腳在外面晃蕩著，這個狀態已經維持了將近三個小時。
十月初的天氣不會太熱，但大中午坐在陽光下坐三個小時，其實還是挺難受的，她的唇已經幹得起了皮。
她背對所有人，望向大樓外的景色。
李母哭得已暈厥幾次，現在被警察安置在陰涼的地方。
江以寧一邊朝李佳然那邊走過去，一邊打量周圍的環境。
雖然是自己家的醫生，但她也是第一次到頂層來。
隔著鐵網，遠遠地看著李佳然的背影。
「她怎麼爬過去的？」
鐵網有兩米左右，李佳然剛做完截肢手術沒多久，這種身體狀況，大概還沒翻過去，人就摔下來了。
怎麼可能讓她衣服都沒亂多少，安安穩穩地坐在那。
對這個問題，徐嘉麗也無語：
「早上十點左右我們巡房，發現她不見了，保安科調了監控看到，是她媽綁著繩子把她背過去的。」
更無語的是，李母把人背過去後，就回到這邊，等觀眾到齊後就開始哭。
不停地喊著李佳然的小名，好像被女兒的自殺舉動給嚇壞了。
演得比影后還像樣。
雖然在場的人都知道真相，卻也拿她沒有辦法，人還得救。
李佳然大概是算計過，找的位置非常刁鑽，消防員幾次嘗試爬過去捉人，都失敗了。
要死趕緊跳，死了一了百了，別給別人添麻煩，這種話心裡早就說了無數次，卻不能真的說出來。
人沒死倒還好，萬一後面要是真出事，說這種話的人必定首當其衝，被大眾網民噴個狗血淋頭。
再多不滿，也得先憋著！
江以寧點頭，表示知道了。
說話間，也來到李佳然附近。
大家都離著李佳然有四五米的距離，一個女性警察正放輕了腔調，耐心地勸說著她。
在這裡勸了也快三個小時，警察消防員和江氏的人都知道李佳然要找江以寧，看見女孩過來的瞬間，不管認不認識江以寧，都知道，李佳然想找的人來了。
女性警察讓出了位置。
「我來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警察說話一直沒有反應，坐在鐵網外神遊的人瞬間給出了反應。
李佳然一手抓緊鐵網，猛地回過頭。
看清來人的瞬間，她眼裡迸發出一股濃濃的怨恨。
「江！以！寧！」
隨即，她揚起唇角，笑了出聲，神色有些癲狂。
「你終於來了！」
江以寧冷淡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哈哈一聽到我要在你家樓頂跳下去，你就立即出現……也是，我要是死在這裡，江氏會攤上多大的麻煩？外面的人都會說是你害死我，對吧？你不敢不來！」
李佳然笑著發泄地吼了一通，隨即，指著周圍的人，喊道：
「你們都給我走開點！我有話要跟這個女人說！滾開！再不滾我就跳下去！滾啊！」
沒有人動。
警察都緊緊盯著她，生怕她太過激動，沒捉穩，人就摔下去。
李佳然動作幅度更大，半扭著上半身，用力扯動鐵網。
「滾啊，你們是聾子嗎！我要跟這個女人單獨說話！」
「不是想我下去嗎！我跟她聊完，自然就會下去！聽見沒有！給我滾！」
警察和消防員聽到她說「聊完就下去」，出現了一絲遲疑。
江以寧偏頭。
「或者，我先和她『溝通』試試？」
已經耗了好幾個小時，說實話，是個人都會覺得累。
警察們商量了一下，同意了。
但為了防止意外，警察和消防明面上全體退到好幾米外的地方待命，暗地裡，還是想辦法把人拉回來。
沒一會兒，周圍就剩下李佳然和江以寧。
「你已經給人製造了很多麻煩，還想做什麼？」
李佳然聞言，冷笑。
「這都是你們欠我的！江以寧！你看見了嗎！我的腿！被你害沒了！如果不是你死活不讓步，如果不是死活不救我！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些都是你的錯，他們要怨，也該怨你！」
江以寧默默地聽完她的歪理。
「所以呢？你想怎麼樣？」
李佳然吼叫著發泄了一通，看著依然不為所動的冷血女人，忽然也失去了暴怒的力氣。
「我想怎麼樣？我要你把我腿復原！你不是神醫嗎？把我的腿拉回來！我不會再找你麻煩，你也可以不用再看到我！」
江以寧看著她，淡聲道：
「我不是神。」
李佳然的腿本身已經在壞死，截肢多天，就算做手術再接上，也何無意義。
就算是神，大抵也做不到讓她的腿原好的程度。
李佳然當然知道。
可惜，沒到最後一刻，她不想死心。
直到聽到宣判。
她低下頭，沉默了片刻。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狠？就因為衛衍說幾句不知道真假的話嗎？你就要把我打進地獄？可是，說到底，我什麼也沒有對你做過！」
江以寧沒有再接她的話，靜靜地站在原地，讓她自己在那裡喃喃自語。
有些事情的結果，永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她只是人，有七情六慾，有能力上限。
憑什麼誰都想指望她？包括她不喜歡的人？
李佳然自語了好一會兒，除了反覆問著為什麼要害慘她，並沒有其他話。
直到遠處傳來的輕微響動，把她從自己的思緒里驚醒過來。
她看著江以寧，忽然笑了。
「你不想我死在江氏的地方，對吧？」
不然，為什麼之前鬧得這麼大，她都沒出現，現在只是說要自殺，就巴巴出來了？
這女人，只重視江江。
如果她早點發現這一點，說不定，就有辦法把人捏住。
可惜……
「我可以下去，只要你做到我的要求。」
江以寧望著她的怪異笑容，還是順著她的話問了。
「什麼要求？」
李佳然唇瓣咧得更大，盯著江以寧，一字一頓道：
「你，翻過來，把我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