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惠向來從容淡定,如今卻莫名的有些不敢直視饒嚴鍾。
從事繪畫以來,她早已學會了如何保持一顆平靜的心態。
每次拿起筆畫作時,她就會讓自己陷入一種無人的境界。
整個世界,唯獨她自己。
久而久之,因為作畫的緣故,以至於幾十年以來,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心境。
淡定,從容,不卑不亢,不慌不躁。
這麼多年來,還從來沒有誰能讓她感到如此心亂。
不!
也許,除了眼前這個老頭子。
從年輕時候開始,就已經是這樣,強勢,固執,唯吾獨尊,總是輕易擊潰她的淡定。
陳玉惠幽幽嘆了口氣,「48年了,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執著?」饒嚴鍾眸光輕眯,忽而輕笑一聲,「你輕易的離開,卻將我一個人丟在了小木屋,你走以後渺無音訊,甚至讓我一度以為,你究竟是否存在過,陳玉惠,我那個時候恨透你了。」
恨?
陳玉惠身子搖晃了一下。
「可我的恨,只持續一天。」饒嚴鍾轉過身,背對著陳玉惠,閉上眼眸,聲線添了一抹蒼涼,繼續道:「那天之後,我開始派人找你,只是一直找不到,所以,你為什麼要走?」
陳玉惠默了默,良久,才緩緩開口,「即便我留下,我們也走不了,你的整個家族都會找你,饒嚴鍾,你是即將接手饒氏家族掌權的人,而我,卻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畫家,你的家族不會容許我與你在一起的。」
「這就是當年,你離開的原因?」饒嚴鍾眸光浮上霧氣,下一秒,自嘲一笑,「陳玉惠,你永遠都為別人著想,總怕連累別人,哈,如你所願,因為你的離開,我當了掌權人,得到了無上的榮耀和權利,我成了整個家族的領袖,可我.....」
說到這,老人家眼角終於濕潤,一抹瑩亮在眼眶盤旋,卻倔強的不肯掉落,與此同時,老人家垂在身側的手也握緊成拳,洪亮的聲音帶了一抹沙啞和不甘,「可我,從來沒有想要這些!」
陳玉惠眼眸染上複雜,唇瓣囁嚅了好幾下,終究還是說不出任何話來。她眼瞼微垂,兩隻手交織在一起,不知所措。
話已至此,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牆角處的古董鍾發出了滴答答的聲音,時光在緩慢的流逝。
饒嚴鍾似是疲憊了,眼眸一閉,再次睜開時,默默嘆息,聲音沉沉,緩緩道——
「在小木屋的那天晚上前,我已經聯繫好了船隻第二天來接我們,路線我也規劃好了,那船會沿著南洋海直下,跨越整個大海州,一路到達閔中小島......」
陳玉惠睫毛煽動,眼眸紅了。
「那個小島我已經買了下來,永遠不會有誰能找到小島。」
最後一句話說完,饒嚴鍾垂頭,背著手,踱步離開了閣樓。
饒嚴鍾離開的那一刻,陳玉惠喉結哽咽,一抹瑩亮的淚珠順著眼角凋落。
邁步踏出閣樓,熾熱明亮的陽光投在了門檻前。
饒嚴鍾抬起頭,望著不遠處那一片蒼翠綠意,深吸口氣,抬手抹了一下眼眸,而後踱步,邁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