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咪趴在籠子裡,紙殼被姜離撥開後照進來的光亮讓它動了動身體,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又叫喚了一聲。
它身上的毛髮髒兮兮的,又濕又黏,其中一隻前爪還裹著紗布,又狼狽又虛弱。
這是一隻受了傷的小貓。
姜離見狀,二話不說就蹲下來,將籠子從垃圾桶旁邊提到乾淨的地面上,打開籠子,伸手將這隻小傢伙從髒得厲害的籠子裡抱出來,絲毫不介意它身上髒兮兮的穢物。
池放跟著蹲下來,奇怪地問:「哪來的貓?這麼髒。」
「應該是被人遺棄了。」姜離用手捧著它,看了眼籠子,發現那些穢物應該是小貓咪的嘔吐物,判斷它可能生了病,便對池放說,「能幫我回你家拿條乾淨的毛巾嗎?」
「你等會。」
池放說完跑步上了樓,很快就拿著乾淨的毛巾下來了,還多拿了個紙盒子。
「謝謝。」姜離把毛巾鋪在盒子底部,小心翼翼地將小傢伙放進去,抱起盒子,對池放說,「我先送它去醫院,奶茶下次再請你。」
池放看了眼在盒子裡趴著一動不動的小傢伙,心想去醫院肯定要花不少錢,而姜離身上應該也沒有什麼錢,便說:「我和你一起吧。」
「好。」
兩人打車去了離小區最近的一家寵物醫院,在途中小傢伙又吐了兩次,姜離叫它的時候它已經不回應了,如果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姜離幾乎以為它已經走了。
「再堅持一下。」姜離輕聲對它說道。
到了醫院,姜離抱著盒子匆匆下了車,池放在後面付了錢也追了進來。
醫生在看到奄奄一息的小傢伙之後,臉色立馬就變了,一邊吩咐護士準備搶救器材,一邊嚴厲地對兩人說:「怎麼弄成這樣才送過來,不要命了嗎?!」
醫生劈頭蓋臉的斥責讓池放有些不爽:「你說什麼?這又不是……」
「不好意思。」
姜離制止了他的話,對醫生道:「是我們來太晚了,麻煩您救救它。」
看他態度誠懇,醫生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點點頭,進了搶救室。
搶救室姜離和池放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的窗戶看著,姜離剛才抱小貓咪的時候手上蹭了一些它的嘔吐物,到衛生間洗乾淨之後又回到窗戶邊守著。
搶救結束之後,小傢伙初步判定是細菌病毒感染導致疾病發作,有嘔吐和失禁的狀況出現,確切的原因需要全套檢查結果出來,除此之外,左邊的前爪有骨折的痕跡,應該是高空摔落造成,情況非常不樂觀。
「這種情況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麼現在才送過來?」醫生皺著眉,語氣非常不滿,要是再晚來一步,這小傢伙就沒命了,「既然養了它,就要對它負責,你們這樣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我們今天才撿到的好不好?別不分青紅皂白就瞎逼逼。」
連著兩次被懟,池放也怒了,回懟了起來。
醫生一愣:「這不是你們的貓?」
「是我們的。」姜離在旁邊輕聲道,眼神堅定地看著醫生,「從今天起它就是我們的,麻煩您救救它,拜託您了。」
「我會的。」醫生點點頭,對自己錯怪人有些尷尬,「真是不好意思,我錯怪你們了,不過小傢伙情況比較嚴重,你們做好心理準備,而且費用也比較昂貴。」
說到這裡,他看池放和姜離兩人年齡不大,頂多也就是高中生的樣子,便說:「小傢伙身上有治療過的痕跡,我猜測是它上一個主人送過醫,但很有可能是因為治療的費用太貴才被遺棄了,所以我建議你們最好還是和家長說一聲治療費的事情。」
姜離看向池放,池放知道他的意思,他本來也是因為這個才跟著來的,於是對醫生說:「我知道了,你只管救就是了。」
醫生看他穿著打扮不像是窮人家的小孩,既然他不介意,便也不再多說,吩咐護士帶他們去看小傢伙。
小傢伙被放在保溫箱裡,身上插著管子,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小小的身體蜷縮著,腹部有輕微的起伏,證明它還活著。
如醫生說的,它大概是因為生了病,治療太需要花錢了,所以才被主人遺棄了吧。
姜離把手貼在保溫箱上面,指尖輕輕摩挲了一下。
「我先去繳費,你在這兒等我。」池放在一邊輕聲說道。
「嗯。」姜離點點頭,目光一動不動地看著小傢伙,心裡祈禱它快點醒過來。
到了下午,小傢伙依舊沒有醒來,在昏睡的過程中失禁了兩次,而且生命體徵越來越弱,情況非常不妙。
姜離打電話給咖啡廳的經理請了假,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池放也沒有離開,給家裡老爺子打過電話後,留在醫院陪著他一起守著。
到了晚上,看著小傢伙再次被帶進搶救室,姜離腦中全是醫生那一句「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的話,整個人直挺挺地站在搶救室外面,面色全是茫然和無措。
他想起了他的姜糯米。
上一輩子,姜糯米活了十六年。
這十六年對姜離來說,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對姜糯米來說卻是一生,它用了它的一生來陪伴姜離和江湛。
姜糯米走的時候很安靜,它是自然老死,沒有太大的病痛,只是年紀太大,身體和精神都大不如前,整日窩在窗台打盹。
在它臨終前,它親昵地蹭了蹭姜離的手背,然後像年輕時那樣對江湛張牙舞爪地用爪子撓了他的褲腳一下,只是它太老了,爪子落下後就沒有再抬起來。
姜離還記得,在把姜糯米送去火化的前一天,江湛半夜起來,在姜糯米的貓窩前獨自坐了許久。
如果說結束上一個世界,姜離最不捨得的除了江湛之外還有誰,那就是姜糯米。
在掀開紙殼看到小傢伙的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第一眼看到姜糯米的時候,它們都那么小,那麼可愛,也那麼脆弱。
醫生罵得沒錯,如果自己能早點發現它,早點送它過來,是不是它就不用受這麼多苦。
池放看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神情落寞難過,知道他擔心小傢伙,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一下,剛碰到就突然被他伸手緊緊抓住。
姜離的手心一片潮濕,甚至還有些輕顫。
他在害怕。
池放有些驚訝,反手抓住他:「你…………」
「會沒事的吧?」姜離抬頭看向他,像是尋求能讓自己鎮定下來的根源一樣死死地拉著池放的手,力道大的將池放的手背都抓紅了。
「它會好起來的對嗎?」他又問了一遍。
池放對上他微紅的雙眼,像是被他的情緒感染了一般,心口驀然有些難受,抬頭看了眼緊閉著的搶救室,抬手覆在姜離的頭頂上,輕聲說:「放心吧,會好的。」
——別哭,如果好不了,我還你一個。
池放在心底承諾道。
兩人在外面等許久,在聽到醫生宣布小傢伙情況暫時穩定了的時候,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姜離虛軟地坐在長椅上,頭靠著牆壁,與站在他面前的池放四目相對。
白晃晃的燈光中,高個帥氣的少年伸手彈了他的額頭一把,沖他露出一個笑容:「說了會好的,別瞎擔心。」
「啊。」
姜離輕聲應了下,抬手和他輕輕擊了下掌。
小傢伙在醫院住了三天,身體慢慢恢復了起來,雖然還不能走動,但是失禁和嘔吐的情況都已經消失了,也開始慢慢進食,精神好了不少。
姜離除了上班和給池放補課之外,其他時間都去醫院看望小傢伙,池放自然也跟著他一塊去,看著小傢伙一點點好起來,兩人的心也跟著落了下來,經過期間的相處,池放的好感度漲到了30%。
一個星期後,小傢伙已經能慢慢走動了,只是骨折的前爪還有些後遺症,不能快跑,需要慢慢休養。
在洗乾淨了身上的髒東西之後,小傢伙的毛髮恢復了原來的雪白,模樣漂亮極了,寵物醫院裡的小護士們都非常喜歡它,姜離不在的時候,替他照顧得非常細心周到。
接小傢伙出院的那天,姜離也是和池放一起去的。
小傢伙一看到姜離就嬌滴滴地叫喚著,趴在籠子的邊緣,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他看。
姜離被他看得心都軟了,開了籠子將它抱到桌面的棉布上,小傢伙乖巧地蹭著他的手,用軟軟的爪子撓他的手心。
柔軟毛髮蹭著手心,有些痒痒的,姜離看著恢復了健康和活力的小傢伙親近自己的樣子,輕輕摸摸它的頭:「真乖。」
池放在一旁看他低眉淺笑,臉上帶著寵溺的樣子,不知怎麼心裡有些不舒服,感覺自己被無視了一樣,也跟著伸手去摸小傢伙,誰知道剛碰到就被甩了一尾巴。
「……我靠?」池放一把揪住小傢伙,「你吃的用的都是老子花的錢,你還敢給老子甩臉色?」
「喵!」小傢伙掙扎著想要掙開他的鉗制,奈何力氣太小,掙扎了幾番只能朝姜離求救。
「好了,你別鬧了,它才剛好。」姜離從池放手中把小傢伙解救出來,安撫地捏了捏它爪心的軟肉,數落池放,「跟一隻貓置氣,你也不覺得丟臉。」
池放:「……」
旁邊的小護士看著兩人的互動,捂嘴笑了下,出聲問:「小傢伙還沒有取名字呢,你們想好了嗎?」
「想好了。」池放道,「就叫沒良心。」
「胡說八道什麼啊?」姜離抬眼橫了他一眼。
小傢伙似乎也知道池放在埋汰自己,跟著齜牙露齒地朝他叫喚了兩聲,以示抗議。
池放朝它豎了個中指,看著它白花花的毛髮,想起早上老爺子熬的那一鍋糯米白糖粥,隨口說:「乾脆叫糯米算了,你撿的就跟跟你姓,姜糯米。」
姜離摸著小傢伙的手一頓,猛地抬頭看他:「你說什麼?!」
「我說叫它姜糯米。」
——江湛,我們給小傢伙取個名字吧,你說叫什麼?
——隨便吧。
——別這樣啊,快點想想。
——糯米吧。
——為什麼?
——早上吃了糯米粥。
——你真是夠了,不過它這麼白也挺適合,我決定就叫姜糯米了!
池放的話像是一把刀子,把姜離心裡那道自以為是的保護殼割開了一個口子,那些記憶深處的片段和對話猝不及防迎面襲來,將他整個人淹沒。
池放看到他毫無徵兆就落下淚來,被嚇了一大跳:「你怎麼哭了?!」
好幾次想到上一個世界的事情,姜離都將眼淚吞了回去,因為心裡知道就如系統所說,上一個世界已經結束了,不管他再怎麼不舍,江湛都不存在了,甚至也許他只是這個遊戲裡的一串數據而已。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釋懷又是另一回事。
除非自己的記憶被系統抹去,否則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忘記一個和自己相愛了一輩子的人。
看著池放手足無措的樣子,姜離低頭深呼吸了一下,將心底的酸澀和刺痛都壓下去,啞著聲音說:「沒事,我只是……太感動了而已。」
「感動?」池放不明所以,「你感動什麼?」
「嗯!」姜離用力點點頭,抬頭看著他,「因為你不止替小傢伙出錢看病,還給它取了名字,我聽了很感動。」
「這有什麼好感動的……」
池放說著,莫名感覺到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就聽姜離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池放,你真的是一個好人!」
池放:「……」
媽的,給老子發好人卡你哭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