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初稿完成

  第197章 初稿完成

  「搞什麼呢?」

  吳老頭有些不耐煩的在院子門口,踱著腳步。

  好在一根雪茄能抽挺久的,他也不覺得太過無聊,就當抽菸了。

  「老顧應該是想把研究出郎世寧畫法風格門道的名頭,讓給自己的孫子吧。這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只有親爺爺才會這麼幹。至於原因大概是……為了借著這個機會給小顧揚名?」

  吳老頭思索片刻,就自認為把握到了顧童祥的心路歷程。

  「直說就好了嘛,還在我面前演這套。」

  他有些好笑,也有些辛酸。

  藝術家們看似逼格高很上流,真用放大鏡一個個看過去,其實也都是普通人。

  大家都活的很真實,

  這個行當里到處都是無恥小人,也有的是真正的道德君子。

  偷徒弟靈感創意,從學生手裡搶走給貴族領主、大主教畫畫這種珍貴成名的機會的老師,從中世紀開始就不罕見了。

  狠一點的人。

  不僅奪走弟子的機會,還把他往死里整,對待學生和對待奴隸一樣,死死的壓著對方吸血,不給他有任何出頭脫離老師控制的機會。

  反過來,願意趴在地上讓後輩踩著自己成名的師傅,行業里也能碰上。

  碰上前者當老師,只能說屬於你運氣一般。

  碰上後者,則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而這種願意把自己研究出來的畫法經驗所帶來的風光,讓給後輩的行為,就相當於教授自己寫了篇重量級論文,結果一作掛你的名字。

  通常情況下,

  也只有教授是你親爹這種答案了。

  緬甸這裡搞藝術真的不容易。

  長輩辛苦了一輩子,把所有好東西都留給了後輩,就是希望子孫後代能借著這股東風,衝出這片混亂的土地。

  「老顧也是一番苦心啊。」

  吳老頭想到這一節,漸漸地有點代入進去,都開始感同身受的鼻子發酸了。

  大概過了幾分鐘時間。

  他看見顧為經似乎終於裝模作樣的指點完了,甚至還假模假式的拿著毛筆,在那幅沒畫完的牡丹圖上畫了兩筆。

  「切,還演的跟真的一樣。」

  吳老頭見狀又走了回去。

  他決定就憑老顧這份辛苦,無論顧為經畫的多麼糟糕,自己都不點破,過去捧捧場。

  「老顧啊,有心了,伱這真是望孫成龍。」

  吳老頭正在自我感動之中呢。

  他嘆息道:「不過小顧的水平能接的住你這份禮物嘛?這個年紀就算一筆一畫的學,恐怕和你的水平差距也挺明顯的吧。你就算把這份風頭強加在孫子身上,外人也未必信。」

  吳老頭低下頭,指了指顧為經面前的桌子,說道:「看看這用筆,看看這畫功,能達到你一半水平都……媽的我操!」

  他瞄了一眼顧為經筆下的宣紙上墨色暈染出的牡丹,差點把手中的雪茄都給扔了出去。

  他看見顧為經筆尖輕盈,

  羊毫調鈦白,筆尖敷胭脂,用毛筆側鋒一撇一挑,一片紅里透白,白中帶粉的花瓣,就浮現在了紙面之上。

  大花瓣,小花瓣,花頭花托,交錯有致。

  富麗而雍雅,平易而高貴。

  幾乎只是一兩分鐘的時間,在顧為經換了幾支不同大小的毛筆,分別點出淡金色的花蕊和藤黃色的細葉之後。

  一幅完整牡丹圖就躍然於紙上,其間他動作連一點遲滯都沒有,畫的那叫一個活色生香。

  「吳爺爺您看,是不是好點了。」

  顧為經都放下了筆,對著一邊張口結舌的老街坊客氣禮貌的笑笑。

  吳老頭則在旁邊還懵著呢。

  他盯著顧為經身前的宣紙長久的出神,像是石像一樣,直到顧童祥拍拍他的肩膀,這才回過味來。

  「如何啊?」

  顧童祥也不在意吳老頭看他孫子畫畫。

  畫畫裡很多經驗性的東西,沒有老師特別細緻的分解要點,給你從頭到尾好好的講過。

  只是看別人畫畫,能偷師到的東西非常有限。

  這有點類似看油管視頻里飛行員開飛機,不過是按部就班的推推操作杆,開開面板上的開關。

  看上去非常簡單,卻需要對照教材學進行專業的學習。

  否則就算當著你的面悶頭畫畫,你也連畫師到底為什麼要這麼用筆,為什麼要這麼勾線,都搞不明白。

  而且,

  吳老頭也不是專業的畫師。

  外行人這麼看,對於最精髓的方式方法,更是幾乎看個熱鬧了。

  顧童祥老爺子頗為享受的看著吳老頭呆呆傻傻的吃驚樣子。

  他前兩天,剛被自己的孫子這麼震驚過。

  現在換作顧為經震驚別人,他這個做爺爺的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感覺。

  真是……太爽了!

  吳老頭還是沒有說話。

  此時他看向顧為經的眼神,已經不只是覺得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了,簡直是在瞧外星人。

  就像好端端一個大活人,「嘭!」的一下,在你身邊直接變成了妖怪。

  「離譜……媽的,太離譜了……」

  他眼睛瞪的像是銅鈴,嘴裡喃喃的小聲嘟囔了兩句。

  吳老頭世界觀受到了衝擊。

  他也不管抽雪茄不能過肺的慣例了,惡狠狠的吸了口煙,用血液中激增的尼古丁濃度來平復心情。

  「難以置信。」

  等到他的鼻子中吐出兩道帶著植物燃燒味道的長長的煙氣,這才輕聲緩緩的說道。

  「老顧啊,你說的對。這種畫法憑什麼教給別人啊……」

  吳老頭聳聳肩,沉默了幾秒鐘說:「這是可以子子孫孫世世代代吃下去的飯碗。講座的事兒,你就當我沒提過好了。」

  「牛逼啊,老顧,牛逼。」

  「不是我牛逼,是我孫子有出息。」

  「都一樣。」

  吳老頭搖頭:「要是我孫子有小顧這本事,我可比自己牛逼還要高興。」

  顧童祥也不否認,插著個手,微笑的跟個彌勒佛般:「老弟,這下你服了吧。」

  吳老頭此時已經連和顧童祥鬥嘴的心思都沒了。

  要是老顧琢磨出來的東西,說實話虛榮心促使下,他還有點小嫉妒。

  可現在看上去真是人家孫子顧為經整出來的……那吳老頭就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只剩下了實打實的羨慕。

  人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最大的願望,不就是盼著子孫有出息嘛。

  誰叫人家生孫子有本事呢。

  看看人家老顧家的孫子,再看看自己家整天刷抖音盤手串,寫的一筆爛字的兒孫。

  「這孫子,真爭氣啊!」

  吳老頭用手背狠狠的摩擦了一下下巴,無比羨慕的說道。

  「還好啦,老弟沒必要這麼誇他,年輕人容易驕傲自滿。我覺得我孫子能進步的空間還是有不少的。」顧童祥搖頭晃腦的說。

  吳老頭舔了舔嘴唇,都懶得看旁邊明明得意的尾巴都快要翹上天,還在那強行裝嚴師的顧童祥噁心的模樣。

  他自顧自的湊到顧為經的身邊,臉上掛著和藹到極點的笑容。

  「小顧,呃,為經啊……吳爺爺一直對你夠意思吧,給你吳爺爺專門畫兩幅畫唄,我抱回家,等著將來靠這個發財呢。」

  ——

  想要求畫的吳老頭並沒有完全如願,

  顧童祥認為,他孫子顧為經還沒到正式給別人賣畫作畫的時候,畢竟太年輕。

  儘管老爺子從心底里覺得,

  很多方面自己的孫子的繪畫功力已經不在自己之下了,卻也應該最好還是再沉澱醞釀兩年,儘量到更大的舞台再做考慮。

  他以孫子畢業季學業繁忙的理由,婉拒了吳老頭的要求。

  不過,

  在吳老頭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軟磨硬泡下,孫子顧為經最開始仿的那幅《仙萼長春之豆花圖》的豆花小品畫,被吳老頭給順走了。

  顧童祥本來提議,換成自己來給吳老頭來畫上幾幅畫。

  然而有了顧為經珠玉在前,尤其還這麼年輕,在吳老頭眼裡,老顧的水平他已經不太看的上眼。

  他又不傻,

  哪個升值空間大,用屁股想想吳老頭也知道。

  顧童祥這輩子應該也就這樣了,而以顧為經的年紀,看上去似乎真的有點前途不可限量的意思。

  拿了《豆花圖》,他又不死心的在院子裡轉了好幾圈。

  長條桌子上放著的那幅一半是顧童祥所作,一半是顧為經畫的的牡丹圖。老大爺也咂吧咂吧嘴,毫不客氣的順手牽羊掉了。

  吳老頭心眼多想的遠。

  他還當場大筆一揮,專門在裁下的宣紙末尾寫下了——

  「繪畫之妙,意趣悠長,達者為先,孫不必不如祖。桃月廿三,仰光河畔,暖春融融。顧氏子教其長……」

  這一大行題字云云。

  這是用來記錄這幅畫上的牡丹的創作的背景故事,為顧為經教導他爺爺顧童祥畫畫這件風雅的趣事。

  吳老頭詳詳細細記錄下了今天發生所有的經過,並且還偷偷著重描繪了幾句他自己如何的慧眼識珠決定收藏這幅作品。

  他足足提了上百個字,篇幅占據的空間比旁邊主體的那幾朵牡丹花還要多。

  國畫上,這行字叫「題跋」,是書畫藝術品上專門用來記錄創作背景故事以及創作者與收藏家身份的文獻檔案。

  現代人能看到的很多蘇軾、米芾的書法名篇,就是從他們原本寫在國畫絹本或者紙本的末尾的提字,最後又被後世書法家單獨臨摹下來的仿本。

  中學生所背的《蘭亭序》也是差不多的意思,蓋章狂魔乾隆更是一輩子提了幾千篇這玩意。

  有了這些記錄。

  顧為經將來真的成了名。

  他手中的這個東西就是傳承有序的,將來賣的時候,也更加值錢。

  吳老頭還死皮賴臉的讓老顧用他的寫著【顧童祥】名字的私章,在這行字上蓋了個戳。

  「小顧啊,好好加油努力畫畫!等你將來成了大畫家,吳爺爺就靠他換套海邊養老的大別墅啦!」

  吳老頭半是玩笑,半是期待的叮囑了一下顧為經。

  然後他連帶來的便攜飯盒都不要了。

  老爺子和顧童祥約好了下次下象棋的時間,就小心翼翼的抱著兩張畫,心滿意足的溜達回家準備給好好裱起來。

  等顧為經送吳老頭出門,已經是中午時分了。

  他早上嗦了幾碗湯粉,現在還挺飽的,也就不吃午飯了,直接回到了自己畫畫的房間。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心情,等完全靜下來後,就從畫捲筒里抽出了昨天打完稿的《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的底圖。

  考慮到這兩天,

  教堂改造施工隊要抓緊時間搞些電路工廠和管道架設,也許會比較吵。

  顧為經昨晚和酒井勝子告別後,回家前順便把這張底圖裝在畫桶裡帶了回來。

  他準備趁著農民節幾天假期空閒,把這張作品先徹底完成再說。

  顧為經將畫布在畫架上繃好,

  在動筆以前,

  他對著面前的底圖上的畫作雛形,腦海里從頭到尾的過了一遍接下來用筆的要點。

  磨刀不誤砍柴功,

  顧為經腦海里模擬的極為細膩。

  新體畫所有的理論細節,他其實已經反覆的在心中瀏覽的滾瓜爛熟了。

  接下來他要做的是,就像是烹小鮮的大廚——對照著這個食譜,將素描、油畫、中國畫三者燉煮在一起。

  成功了,香味特點就能互相滲透,互相襯托出風味,讓人耳目一新,將東方的氣度融入西方的風情。

  失敗了,就像自己上一幅《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一般,變為了看上去讓人心煩氣躁的黑暗料理。

  而想要燉煮好這鍋料理,

  除了有知識卡片這份菜譜,還要考驗大廚的功力。

  接下來作畫的部分,不像是畫底圖,只用最簡潔的方式大概表達出意蘊精神就可以。

  每一處細節一筆一畫都馬虎不得。

  他需要發揮素描精妙的造型曲線和明暗效果,使之圖中物象具有比較強烈的凹凸立體感。

  加之利用油畫跳躍而熱烈的顏色,完善高光和陰影,豐富視覺焦點,用色彩透視學原理,將畫面變的真實有空間感。

  最後再用古秀渾逸的工筆技巧,使得畫面意境悠遠,富有神意。

  三種技法思路不停的穿插,互相雜糅,精細入於毫末。

  「先畫遠景,再畫近景,最後是人物表面上色層的細節。」

  顧為經思慮良久,終於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

  他這才提起畫筆,開始調色、勾線、繪圖,在底圖藍本上覆蓋更加精細的色彩細節。

  剛一上手,

  顧為經就明顯感覺到了壓力。

  他用筆很沉,隨著筆尖轉動,腦海中時刻有大量繪畫相應的信息湧出。

  如果往日裡畫中國畫腦海中的信息量是【1】,那麼現在他需要處理的信息量就是【3】。

  近似於三倍的信息密度。

  既需要關注油畫和中國畫兩者顏料觀感的對比度和飽和度的差異,又需要彌合中國畫和素描線條之間的不同,用畫線描速寫時的練習思路來勾線。

  甚至在郎世寧所發明的線稿畫技法中,油畫和素描兩種技法的使用,也不完全和傳統油畫的處理方式相同,根據畫面的不同,還需要做專門的微調。

  顧為經畫著畫著,細密的汗珠一點點的從他的額頭上滲了出來。

  他必須要全神貫注的投入,才能控制好手中的畫筆沿著腦海中的軌跡,一板一眼的畫下去,不出現什麼大的錯誤。

  「穩住,認真畫,慢慢來。」他在嘴裡念叨著。

  壓力歸壓力。

  和畫花花草草不一樣,包含描摹捕捉人物神態的線稿畫,本來就是新體畫技法里最繁雜的部分。

  這麼難的畫法,

  要是他輕輕鬆鬆就能搞定,那才是一件怪事了呢。

  郎世寧本人的繪畫技術或許不算登峰造極,那也是和天底下最頂尖的一小撮大師相比較。

  哪怕相對較弱的職業三階水準的中國畫技法,也足夠輕鬆秒殺自己。

  所以畫的有壓力,完全在顧為經的預料之中。

  「這是一件好事。」顧為經安慰著自己。

  壓力再大,也總比割裂的怪異感好。

  能夠感受到壓力本身就是一種進步。

  顧為經原本畫第一幅《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的時候,從始至終都被割裂感折磨的心煩意亂極。

  根本就靜不下心來,就算是想要全神貫注的畫下去都有些困難,完全是憑藉著一口氣在強撐。

  與那時相比,現在何止的境遇何止是強了一星半點。

  顧為經已經非常知足了。

  他一開始畫畫的時候,還偶爾想著系統面板上【連環任務—海納百川】第二步的事情。

  到後來,

  顧為經已經忘掉了這些有的沒的,心無旁騖,只有面前的畫板和畫布。

  他感受到自己現在畫畫。

  像是在駕馭一輛方向盤沉重著泥頭大卡車下坡沖向山下的目標。

  而顧為經就是那位用盡全身的力氣,拼盡渾身的解數和方向盤搏鬥的司機。

  他必須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控制這輛車行駛在應有的軌道上。

  在畫畫的時候,顧為經還發現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他在處理和中國畫與素描兩種技法相關的部分,筆尖會沉重遲滯很多。不少的情況下,顧為經他必須要思考了好幾秒,才有信心下筆。

  而若是換成處理與油畫更加相關的部分,他所感受到的壓力就要小很多,用筆的思路和手腕肌肉感覺更加輕靈自如。

  他很快就瞭然,這大概是因為油畫技法剛剛突破了職業二階,控筆能力比前兩者要高上不少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