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在場中，此刻，這半年來隱忍多時的李無霜再也沒有了半分的客氣，臉上帶著寒霜，目光從這些家主身上一一掃過。
到了此時，這些家主自然已經知道事態不對勁了，他們敢這樣逼迫李無霜，是知道對方是個理智的人，考慮大局，輕易不會跟他們撕破臉皮。
她當然不會為了一時的意氣用事和他們如此置氣，會這麼說，原因已經呼之欲出。
「李部長，我們並非有對武部輕蔑之意，今日提議是因為風月街的經營實在不善，與部長討論，完全是為了雙方的共存，沒曾想竟然觸怒部長，真是讓我等惶恐。」一個留著鬍子的家主站了起來，語氣極其恭敬。
「工資一事是我等捷越，還請李部長消消氣。」
「消氣？」這話只是讓李無霜冷笑，不過很快，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倒是又坐了下去，「我倒是沒有什麼好生氣的，不過既然你們今天都在，我倒是有些事情和你們商議。」
「李部長請說。」留著鬍子的家主回答。
「天公要回來了，率眾二十萬，即將入主南歌。」李無霜開口，「這個消息，不出兩日，你們的斥候應該就會傳到你們耳中。」
這一句話一出，落實了這些家主的猜想，一時間，幾人的臉上都有了些許慌亂之色。
而看到這些人臉上的表情，李無霜的嘴角微微有些揚起，「你們應該都知道的，天公最厭惡的就是家族勢力，要是他回來之後，知道這半年來你們有多不老實，你猜他會怎麼對你們？」
「這……」聞言，幾位家主都是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一時間，都是說不出來。
葉凡當年的清洗，幾乎剿滅了所有南歌城士族裡的硬骨頭，如今留下的這些家主大多數沒有多少血性，只是聽到天公的名字，都會覺得害怕。
好一會兒，才有人小聲道：「天公的脾氣，怕是要讓我們死個透吧。」
「差不多是這樣。」李無霜點了點頭，看著幾位家主的囧狀，眼中卻是有了抹笑意，「不過幸好，你們今天遇到的是我，所以，你們還有機會。」
「什麼機會？」有個家主開口，說了一句，似乎覺得這麼急迫有些掉份，又補充道：「李部長，這半年雖然有些誤會，不過我們都是可以解開的嘛。」
「誤會什麼的倒是小事，我接下來要說的，才是你們能否留下去的大事。」李無霜開口，手指敲擊桌子，慢慢開口，「天公很快就要回來，自然是少不了阻力。」
「他肯定會入主南歌，所以，如果是阻力，一定會被清洗，比如盤踞南歌城多年吃的白白胖胖的各個士族……」
「我們雖然是士族，但是並無意和天公對抗的。」聞言，一位家主連忙開口，「李部長要相信我們啊。」
「這話我相信你們沒有用，要讓天公相信。」李無霜搖了搖頭，嘴角的笑意卻是依舊保留，「各位家主都是聰明的人，應該做什麼，你們應該知道的。」
這話出口，幾位家主微微有些沉默，很快，有人發出聲音，「李部長的意思，是讓我們主動向天公投誠嗎？」
「有些話，說出來就沒有意思了。」李無霜搖了搖頭，「話只說到這裡，幾位家主做什麼，說什麼，都看你們自己。」
「哦，你們也不用擔心天公入主不了南歌城，現在天公身邊除了二十萬軍隊，還有榮耀級強者坐鎮，整個南川，沒有人能阻止他的。」
「榮耀級……」聽到這裡，家主們有些咬牙，而後，也只能是連連點頭，「李部長的意思，我們都知道了。」
「知道就下去準備吧，天公要不了多久就會來到南川了，你們要是不願意投誠，現在帶著一家老小跑，也許還跑得了。」
李無霜擺手，說了一句，看著這些家主們頂著死了爹一樣的臉色一個接著一個退了下來，臉上，笑容再度浮現。
她之所以再惱怒後再平靜下來做這些，自然是幫助葉凡清除一些入主南歌的阻力，雖然已經知道葉凡勢不可擋，不過既然能少些麻煩事，自然是少些更好。
……
鹽城，邊角，在這裡流浪了許久的明心宗主最終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城東幫一個大家族卸貨。
「小陳，你說，為什麼明明兒女有孝心，老人也思念他們，可是他們卻偏偏不在一起生活呢？」從馬車上抗下一袋貨物，明心宗主對著一旁乾瘦的少年開口，看著對方有些吃力的模樣，悄無聲息的控制著元素，幫對方托舉了一些。
少年算是明心宗主在這裡認識的夥伴，這段時間，他們同吃同住。
「大彪，你別問我這些了。」而聽著明心宗主的問題，小陳只覺得頭痛，扛著貨物，無奈開口，「你每天卸貨不累嗎，怎麼還有心情問這些。」
「還好，就是閒暇的思考。」明心宗主回答，聽著大彪的名字，覺得有些好笑，這算是他給自己入世行走江湖起的化名了，總歸是和大名鼎鼎的明心宗主有些格格不入的。
小陳則是對明心宗主的這幅模樣習慣了，說起來也是無奈，任何地方都是報團的一般，像明心宗主這樣整天神經兮兮的人和他這樣乾乾瘦瘦又很少說話的人，總是被排除在外的，這也反而讓他們成為了夥伴。
小陳自然也聽不懂明心宗主的許多話，對他的問題答不上來，不過倒是並不影響他們一同生活。
「快走了大彪，今天管事的說了，要扛夠三千袋貨，不然要扣我們錢。」看著明心宗主似乎還在思索，小陳開口，一邊走一邊催促。
「人力有限，明明應該二十個人幹的活讓十個人干，我覺得這樣並不道德。」明心宗主回答，也是扛著貨物向前走，嘴裡卻是念念有詞，「士家們有著源源不斷的貨物，壟斷了城市的市場，他們有足夠的錢，為什麼仍舊如此吝嗇。」
「他們那些人只想掙更多的錢，哪管什麼道德不道德。」小陳回答，「如果我能掙更多的錢，我也願意不道德。」
這話出口，明心宗主的眉頭卻是微微皺了起來，看著小陳，似乎有些不滿，「只是區區錢財，便能買走你的道德嗎？」
「大彪，你有時候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什麼叫區區錢財，這個世道，有道德別人頂天說你句大善人，可有錢呢，你不光可以當大善人，大好人，甚至願意的話，要當大聖人也可以。」小陳似乎不以為意，回了一句，想到了什麼，小聲道：「你看雇我們的李家，早年李家家主還不是靠走私和違禁打獵起家的，那時候還因為偷東西被抓進去過，可是現在呢，人家傍上了城主的大腿，光明正大的走私，還不是一樣賺的盆滿缽滿，隨便花錢修幾座學校醫院，也一樣被人稱為鹽城大聖人。」
「我們扛的這些貨物是走私的？」聽到這話，明心宗主的眉頭皺了起來，看著自己肩頭的東西，開口，「這些是什麼東西？」
「還能是什麼，無非是些……」說到一半，小陳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咳嗽了兩聲，附耳到了明心宗主耳邊。
而只是幾句，明心宗主的臉色隨即變了，「城主為什麼會放任士家做這樣的買賣，這不是在害人嗎！」
「有錢賺唄。」小陳回答，似乎對這樣的事情見怪不怪，並沒有太多表情波動，拍了拍明心宗主的肩膀，「好啦大彪，這些事情又不是咱們能管的，管他做什麼生意，只要給我們發工錢不就好了。」
說著，小陳繼續向前，這一次，明心宗主卻是停在原地，看著小陳的背影，有著一抹不解，再扭頭去看那些其他搬運的工人，他們每一個都和小陳一樣，埋著頭，麻木的重複著機械的動作。
沒有人在乎背上的貨物是什麼，更沒人在乎這些貨物是用來幹什麼。
這一幕讓明心宗主的眼中有了一抹驚意。
「只是因為錢，就可以善惡不分，道德枉顧了嗎……」
「錢能讓人麻木至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