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叔？」
聽到這名字，靈寶愣了愣。
他有許久沒有聽到北地王嘴裡說出這個稱呼了。
早些年間，兩人皆為前線大將，又是一同長大，情同手足，那時他尚小，總會被北地王攬在身邊，讓他叫一聲姬叔好。
那時是怎樣的風景呢，但並肩作戰的時間一轉即逝，兩人回朝，各自領了封地，成了名震天下的封號王。
朝廷暗弱，雙方都在圖謀天下，見面一次比一次緊張，唇槍舌劍幾乎成了家常便飯。
而他自然也不能叫姬叔了，更多時候，都是尊稱一聲命王。
「手足兄弟為毫末之事反目成仇都是常見，何況，是爭這天下。」北地王看出了靈寶的異樣，「靈寶，若是有朝一日你成了北地的王者，對你的兄弟姐妹，不要下殺手。」
「我怎麼會呢。」聽到這話，靈寶連忙搖頭，可話還沒有說出，北地王又自顧自的搖了搖頭。
「罷了，身前哪管身後事，你不舉屠刀，也防不了他日冷箭。」
「走了。」
啪嗒啪嗒。
騎著坐騎，北地王很快遠去，靈寶落在身後，卻是有些愣住。
「世子為何不是很高興？」一旁，一個隨軍的文官湊了上來：「北地王這是指定世子為未來北地的接班人啊。」
「我知道。」靈寶搖了搖頭。
時至如今，每個人都知道，他就是未來北地的王者。
他愣的不是這若隱若現的認可，而是北地王話語中的別樣味道。
「父親怎麼會知道，我有過對其他兄弟姐妹的殺意……」
……
白骨之城，此刻，靜悄悄的，沒有什麼聲音。
北地王站在城門處，可卻沒有推開城門。
腳下的土地，像是流淌過一條乾涸的血河，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人極為的不適。
「這裡是死了多少人？」北地王露出了一絲警惕的表情，放慢了些步伐，輕輕推開了關閉的大門。
入目，當中的白骨之路便足夠瘮人，而這路旁，有著許許多多的屍體。
這些屍體都是神話士兵的，可死狀無比難看，如同被野獸撕碎了一般四分五裂，屍體七零八落的，到處都是。
如此場景，哪怕是北地王，也不禁吸了口涼氣。
啪嗒，啪嗒。
走上白骨之路，腳步聲在這白骨之城變得響亮了許多，北地王步步向前，身上的警惕也越來越重。
「有一個邪神在這裡。」突然的，他背後妖霧凝結，魑魅的身影顯現。
「我聞到了同類的氣味。」
「邪神？」北地王皺眉。
這城裡，還能有什麼邪神？
「你能贏嗎？」側過頭，北地王問。
「初入邪神道罷了。」魑魅發出不屑的回應：「古早，不過是我門下掃地的學生。」
「舊時不在，但這種貨色想與我比，也太過侮辱。」
「那就好。」聞言，北地王明顯放鬆了許多，腳下的腳步都變得快了一些。
這場大戰得利最大的的確是葉凡，但北地也不完全只有損失。
尤其對他而言，全帝的最後一擊，並不僅僅是重創他，而是幾乎殺死了他。
這逼得附身於自己的魑魅不得不出力，並且綁定生死之契為自己輸送生命。
往日，這妖霧裡的大邪神讓他每日都不得安寧，可這一次，因禍得福，他得到了魑魅的真正加入，也連帶著，收服了妖霧中的其他邪神。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如同葉凡一樣，成為了另類意義上的御獸師，只不過，御的是上古邪神。
哪怕時代變了，這些上古邪神，也依舊擁有著足夠的戰力。
「只不過葉凡看見了你，估計會防著……」北地王念念有詞，而此時，前方的視野有了盡頭。
宮殿已經坍塌，昔日華麗的裝飾碎落各處，泡在污血之中。
四尊巨大的屍體疊在一起，而屍體之上，一個男人坐在那裡，懷裡抱著一個已經死去的女孩。
「命王。」北地王一眼認出了男人，同時，也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異樣。
他似乎入了魔，坐在那裡，沖天的殺氣和邪意像是腐臭的爛肉讓人難受不已。
「你說的邪神？就是他嗎？」北地王問魑魅。
「對。」魑魅回應，同樣注意到了命王。
它明顯聰慧非常，只掃了一眼，便發現了端倪：「修了邪法，又失了至親，倒真是成為大邪神的好苗子。」
「嗯……好像看走眼了。」說了一句，魑魅似乎發現了不對勁，很快，便又是搖頭否定：「走火入魔了，只是個普通的魔頭。」
語罷，魑魅失去了興趣，妖霧收縮，重新回到了北地王的體內。
「走火入魔。」這隻言片語已經有足夠多的信息，幾尊巨大屍體之下，北地王稍微站定，還是向上走去。
啪嗒。
很快，北地王落在了命王的面前，聲響足夠突兀，可命王並沒有抬頭。
他懷裡抱著姬泱，因杜伽短暫歸來的軀殼，也因杜伽的失敗飛快的逝去。
看不到他的表情，滿頭的白髮遮掩，如同面紗遮住了他的臉龐。
「姬歌……」如此一幕，北地王不知道該說什麼，張口，卻是乾巴巴的。
姬泱是因他而死，而命王會如此，跟他脫不了干係。
「是你來了。」命王緩緩抬頭，蒼白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葉凡呢？」
「他來過，但是離開了。」北地王答：「是他告訴了我你在這裡，讓我來找你。」
「挺好的。」命王說，「他知道我們之間的情義和過往，讓你來這裡送我最後一程。」
說著，命王攬了攬懷裡的姬泱，這麼些日子過去，那屍體已然發腐。
「你沒有死，便不是最後一程。」北地王搖了搖頭，看著這一幕，他只是伸出了手。
「你我仍是兄弟，可以一起為大業出力。」
「仍是兄弟……」命王說，看了看北地王，突然道：「我知道姬泱是你的人殺死的。」
聽到這話，北地王僵住了，下意識的，眼神就要閃躲。
「你是梟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倒是說的過去。」命王並沒有多少怒意，語氣平靜的說道：「不過，你我，不再是兄弟了。」
「你來了，正好，我們之間，也該有個了斷。」
語罷，命王輕輕的放下了懷裡的姬泱。
風雲突變，這一瞬間，周圍捲起了狂風，帶動著城裡濃重的血腥味席捲而來。
「原來如此。」北地王也明白了過來，看著眼前的命王，眼中過往閃過，似是愧疚似是懊惱。
而最終，只剩下了果決和堅定。
「為了天下，我沒有選擇。」
「如果有死界的話，我死後，再來賠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