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
一處青磚紅瓦的老宅子裡。
倪文昭正垂手站在爺爺倪光誠面前，等待爺爺的訓示。
「你去瀾滄，我其實是不太同意的，首先是你的年齡，當縣委書記太扎眼了，從你上任那一天起，就會被放在放大鏡下，出任何問題，都會被無限放大，其次，你沒有基層工作的經驗，基層的事很複雜，需要協調太多人，需要鬥智鬥勇，在省城，某些人知道你是我的孫子，會為你默默地開綠燈，所以，你一路走來，都是順風順水，好像做什麼就能成什麼，可是，瀾滄地處偏遠，信息閉塞，不太可能有人知道你和我的關係，除非你自己對外宣布，你是我倪光誠的孫子。」
倪光誠看著倪文昭說道。
「爺爺，您放心，我是不會那樣做的。」
「我要靠自己的能力，把一個縣管好，未來，還會把一個市，一個省管好。」
倪文昭擲地有聲地說道。
「有理想是好事，但也要腳踏實地。」
「既然任命已經下來了，那你臨行前，我給你三條建議。」
「第一，團結同志。」
「第二，少說多看。」
「第三，後發制人。」
倪光誠的三條建議，一字一頓，很難想像，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還能如此中氣十足。
「團結同志，少說多看，後發制人。」
倪文昭點點頭，說道：「爺爺，我記下了。」
倪光誠意味深長地看了倪文昭一眼，擺擺手說道：「去吧！」
這個孫子是他看著長大的，什麼脾氣，什麼秉性，他一清二楚，在他看來，自己給出的三條建議，倪文昭能聽進去一條就不錯了。
倪文昭離開沒多久，倪光誠的妻子彭南露，便從側屋走了出來。
「非去一個犄角旮旯的山區縣，也不知道文昭是怎麼想的。」
彭南露說道。
「你最近都不看報紙了嗎？」
「瀾滄縣是要迎來大發展的。」
「文昭選這個地方，本身是沒問題的。」
倪光誠回應道。
彭南露沒接茬，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應該再等兩年的，平平穩穩地把副廳解決了，再下去，老程那個孫子，不就是這樣嗎？」
「老程的孫子聽話，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但咱們的孫子是那種人嗎？」
「別看他平常不言不語的，心裡的主意正著呢！」
「他一直覺得，我限制了他，讓沒有沒辦法獨擋一面，大展拳腳。」
「副廳下去，大概率是副市長，依舊沒辦法獨擋一面。」
「所以，他才會背著我們奮力爭取去瀾滄的機會。」
倪光誠剖析孫子倪文昭的心理。
「一把手這三個字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彭南露嘆了口氣，「當年，你要不是……」
還沒說完，倪光誠就打斷了，「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我的事，就不用再提了，文昭這個年紀，就算真栽了跟頭也不怕，大不了換個地方，從頭開始。」
很明顯，倪光誠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
青山市，青南區。
青山市區，就兩個區，一個青南區，一個青北區，其中青南區是老城區，市委市政府以及市直主要部門，基本上，都集中在青南區。
青南區區政府和青山市市政府直線距離還不到兩公里。
青南區委副書記，區長冉再宇，忙完一天的工作，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剛想下班回家，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喂，我是冉再宇。」
冉再宇順手接起。
「老冉，我就知道，你這個點還沒下班。」
電話那頭傳來青山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江達開的聲音。
「江副部長有什麼指示嗎？」
冉再宇笑著問道。
他和江達開太熟了，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學，大學分開了四年，結果，畢業後，又都回到青山工作，還分到了一個部門，共同工作了五年半，方才「各奔東西」，一個進入市委組織部，一個來到青山區政府。
「指示就是得按時吃飯。」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這一天天地不按點下班，不好好吃飯，組織上怎麼把更重要的工作交給你？」
江達開嚴肅地說道。
「是不是我去瀾滄的事要進入正式流程了？」
一聽江達開的口風，冉再宇就知道什麼意思了。
「不止是你。」
「還是見面說吧！」
「鄧家老菜館，我請你，就當送行宴了。」
江達開說道。
「送行宴？」
「就這幾天了嗎？」
掛了電話，冉再宇馬上趕赴鄧家老菜館。
這是一家經營了三十多年的家庭餐館，民房改造，只有兩個小包間，冉再宇和江達開剛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就在這吃，久而久之，就成了他們的秘密基地。
冉再宇到的時候，江達開已經到了。
這個點，飯店裡已經沒什麼人，兩個小包間都空著，為了方便談事，江達開占了一個小包間，菜也點了。
冉再宇坐下還沒五分鐘，就都上齊了。
餐館老闆知道兩個人的身份，上完菜，主動把小包間的門關上。
「說吧！」
冉再宇說道。
「先吃飯，吃飽了再說。」
江達開把一次性筷子遞給冉再宇，又給冉再宇盛了一碗湯。
他們在這裡吃飯，從來不喝酒，只喝湯。
「行，吃飽了再說。」
冉再宇也確實餓了，連吃帶喝，沒五分鐘就吃了一個半飽，隨即放下筷子。
「你看你，又吃得這麼快，吃飯得細嚼慢咽，一口飯至少嚼十下，才能咽，這樣對胃口才好。」
剛開了個頭的江達開，又給冉再宇普及起養生之道。
「下次再細嚼慢咽，還是先說正事吧！」
冉再宇實在等不及了。
「行，說正事。」
江達開也撂下筷子，「你得提前去瀾滄縣報到了。」
「提前到什麼時候？」
冉再宇問道。
兩周前，領導就找他談過話了，問他願不願意去瀾滄縣當縣長。
青南區是老城區，空地少，動遷難度大，諸如恆達廣場那種大項目，是不可能選在青南區，所以，青南區猶如一潭死水，毫無波瀾，想發揮都沒有餘地，而瀾滄縣雖然剛起步，現階段差一點，但未來大有可為，冉再宇沒有任何猶豫，就同意了去瀾滄縣。
只是，領導當時的說法，調動至少得一個月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