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煌還以為龐清河是來為女兒出頭,找宋思銘興師問罪的,馬上站出來緩和氣氛,「龐書記,您還沒吃飯吧?正好坐下一起吃點,再讓小宋鄉長陪著您喝兩杯。」
而後,就對宋思銘使眼色。
「對,龐書記,咱們邊吃邊喝邊說。」
宋思銘立馬跟上。
這也是他們剛剛就商量好的策略,把龐清河喝好了,再主動接受龐蓓蓓的採訪,問題將迎刃而解。
「這個提議倒是不錯。」
龐清河瞄了一眼桌子。
四個下酒菜,都是他喜歡的,酒也不錯,青山當地的白酒,濃香型,入口綿柔,這種酒他已經連喝一個月了,每天下班,回到住所,都會來上一杯,算是他這個「單身男人」,每天最快樂的時光了。
「龐書記,您坐。」
「我們這都吃了一半,喝了一半,您千萬別嫌棄。」
陳煌把正對門的主位讓給龐清河。
宋思銘則是拿了新的碗筷。
很多時候,酒桌是最能快速拉近關係的地方,龐清河坐下之後,兩口酒下肚,生疏的關係就變得熟絡起來。
從工作聊到生活,從國內新聞聊到國際新聞。
很快,就過去了一個小時。
直到收到一條龐蓓蓓發來的簡訊,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龐清河才想起,自己跑上來不是喝閒酒的,而是有正事要做。
而這個正事,直接關係到女兒在報社的前途。
「小宋鄉長,今天下午,你遇到的記者,龐蓓蓓,其實是我的女兒。」
撂下手機,龐清河說道。
「龐記者是您的女兒?」
宋思銘只能裝作剛剛知道。
「我這個女兒啊,從小嬌生慣養,養成了很多不好的習慣,即便已經工作兩年了,在待人接物方面,還是很不成熟。如果她之前跟你溝通的時候,態度不好,那我以父親的身份代替他向小宋鄉長道歉。」
龐清河隨後正色對宋思銘說道。
「向我道歉?」
這把宋思銘搞蒙了,旁邊的陳煌,也有點兒迷糊。
龐清河是瀾滄縣的一把手,姿態有必要擺這麼低嗎?
「龐書記,應該道歉的是我,我其實應該接受採訪的。」
雖然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宋思銘還是抓緊時間進行回應。
「不不不。」
龐清河連連擺手,「有些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記者有採訪的權力,被採訪人也有拒絕採訪的權力,你做得並沒有錯。」
「呃……」
龐清河這麼說,宋思銘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陳煌在旁打圓場,「現在雜七雜八的媒體太多了,本來挺好的事,經過某些媒體一加工瞬間就變壞事了,所以,面對不熟悉的記者,謹慎一點兒也挺好,當然了,要是換成知根知底的記者,就是另一種說法了。」
「我閨女應該屬於知根知底的那一類吧?」
龐清河馬上接上陳煌留下的話茬。
「那是肯定的。」
「小宋鄉長,我替你做主了,接受採訪,龐記者問什麼,你就答什麼,要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煌迅速跟進。
「小宋鄉長,你是什麼意見?」
龐清河又問宋思銘。
「我服從領導安排。」
宋思銘回答道。
「這不是公事,是私事,不用非得服從領導安排。」
龐清河擔心宋思銘不服氣。
「我服從領導安排,同時也是自願接受採訪。」
宋思銘補充道。
「我閨女就在樓下,現在就讓她上來?」
龐清河問道。
「可以。」
宋思銘積極回應。
幾分鐘後,龐蓓蓓出現在樓上。
「龐書記,咱們接著喝,他們年輕人,該怎麼採訪怎麼採訪。」
陳煌對龐清河說道。
「好。」
龐清河不忘叮囑女兒龐蓓蓓,「拿出你的專業態度,不要因為宋鄉長是我的下屬而過於隨意。」
「我明白。」
龐蓓蓓連連點頭。
下午見到宋思銘的時候,她確實有一種高高在上。
覺得父親是宋思銘的直屬領導,宋思銘應該無條件配合。
不過,剛剛在樓下,父親已經告訴他宋思銘的背景,以及宋思銘的那些傳奇經歷,這讓龐蓓蓓徹底明白了,宋思銘為什麼有勇氣拒絕省報的採訪。
因為,人家根本就不需要這樣的加成。
如今再見宋思銘,龐蓓蓓的態度,也確實有了極大的轉變。
她開始用仰視的角度,觀察宋思銘。
採訪進行得很順利,完全按照省報的標準採訪流程進行,事件起因,經過,結果,外加當事人的心理活動。
宋思銘也是非常配合,問什麼,答什麼。
到晚上十點的時候,採訪告一段落。
另一邊的陳煌和龐清河,也已把剩下的一瓶白酒喝完,龐清河喝了一大部分,走路的時候都有點兒晃悠。
宋思銘和陳煌把龐清河送到樓下。
有龐蓓蓓照顧,倒也不用擔心龐清河出什麼事。
重新回到樓上,宋思銘說道:「龐書記跟一般的縣委書記不太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陳煌隨即問道。
「怎麼說呢?」
宋思銘思考了一下,總結出四個字:「不夠強勢。」
一把手,當的時間長了,說話做事,都會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感覺,哪怕是笑著說,亦是如此。
但龐清河卻是真的平易近人,各種商量,給你選擇。
「確實。」
陳煌分析道:「這可能與他的經歷有關。」
「什麼經歷?」
宋思銘好奇道。
「龐書記當過三個縣的縣委書記,第一個縣是個工業縣,龐書記努力招商引資,好不容易籌劃出一個工業開發區,結果回頭就來了一個摘桃子的,他連工業開發區成立儀式都沒來得及參加,就到了第二個縣,第二個縣是農業縣,龐書記搞新型農業,推廣大棚種植,眼看蔬菜基地就要成型,又被調走,調到了咱們瀾滄縣。」
陳煌講述道。
以前,他也不了解這些,但剛剛和龐清河喝酒,龐清河酒後吐真言,把自己受的委屈都說了出來。
「連續兩次被摘桃子……」
宋思銘這下明白了,不是龐清河不夠強勢,而是被現實磨平了稜角,甚至是心灰意冷。
「很快,就要第三次了。」
陳煌嘆了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