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陵城裡和歌陵城外,出了許多事,看起來顯得有些混亂不堪。
可在怒山大營,林葉在什麼消息都沒有的情況下,只能踏踏實實的等著。
他甚至還在怒山的後山發現了一眼溫泉,這地方簡直是舒服的不得了。
在這後山清淨之處修行,累了之後在溫泉之中泡上一會兒,神仙一般的享受。
在歌陵城出事之後的第三天一早,消息傳到了怒山大營。
林葉聽聞上陽宮大禮教神官尚清訖被殺之後,臉色明顯變了。
這完全不在計劃之內,他沒想到辛言缺安排的事,竟然會出現如此大的變故。
得知消息之後,辛言缺的臉色也很難看。
這,確實不在計劃之內。
所以在這一刻,他除了心痛之外,也不得不再次審視自己的能力。
這計劃是天子制定,但其中細節,都是辛言缺來安排。
若這計劃是天子親自盯著,又或者這計劃是林葉執行,那尚清訖就一定不會死,也一定不會變得如此被動。
林葉曾經提醒過他,而且是不止一次的提醒過他,王洛神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這個人在過去那麼多年一直都在隱藏自己的能力。
可是辛言缺並沒有太在意,因為他覺得,這可是天子制定的計劃啊,王洛神如果那麼強的話,怎麼可能會被天子壓制了二十年?
可他卻忘了,王洛神只是被天子壓制了二十年。
報信的人說,如今歌陵城裡已經有流言蜚語。
顯然是有人故意安排,尚清訖和焦見禮一死,這消息立刻就被散布出去,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歌陵城。
百姓們都在私底下議論,說是大禮教神官和御史大人都是林葉派人殺的。
說林葉為了迷惑和控制監國親王,以達到其篡權的目的,將親王騙去了怒山大營,這大營之內,簡直就是一個酒池肉林的溫柔鄉。
還說在大營里有忠義之士,將此事寫成密信,送到了御史台和上陽宮。
大禮教神官和御史大人就是得知此事之後,急匆匆的趕去怒山大營勸阻。
結果被林葉得知,林葉害怕自己的圖謀暴露,於是派人在半路將大禮教神官和御史大人全都殺了。
「林葉。」
辛言缺看向林葉叫了一聲,眼神里已有些六神無主。
「我來想想。」
林葉回應了四個字,然後就轉身離開了客廳。
他需要安靜,需要足夠的安靜。
林葉才走沒多久,又有一個報信的人趕來。
說是前兩日夜裡御史台出了事,十幾位御史台的官員被殺,其中就包括那個撿到匿名信的小吏,被人吊死在家中。
整個御史台內,五品以上的官員幾乎被殺光了。
這消息又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傳遍歌陵全城,百姓們都位置憤怒了。
如果是在雲州的話,百姓們自然不會相信這些事是大將軍林葉所為。
林葉在雲州那麼久,雲州的百姓們都已知道大將軍是什麼樣的人。
可是歌陵城的百姓們信,哪怕是將信將疑的信。
因為現在的環境,發生這樣的事,讓人不得不信。
林葉是帶著十萬大軍來京州的,就駐軍在歌陵之外。
天子又在這個時候出巡了,做主的是那個傳聞中沒個正經的親王辛言缺。這天時地利人和,簡直太適合造反了。
林葉只要控制了辛言缺,打出什麼清君側之類的名號,就能率軍進入歌陵。
而且辛言缺在他手裡,歌陵城再堅固的城防都沒有用,只要辛言缺親自去叫開城門,誰敢不開?
如今這些風言風語,已經讓歌陵城的百姓們越發篤定的相信,林葉就是個亂臣賊子,就是想推翻大玉自己做皇帝。
辛言缺這次是真的有些心境亂了,他第一次親手布局,結果這局還沒定,就被人捅了一個大窟窿。
他足足等了半日也不見林葉回來,便再也等不下去。
找人打聽了一下,說是大將軍往山上去了,辛言缺想起來林葉最喜歡在高處思考問題,於是便急匆匆的往山上去尋。
到了半山腰,見一處凸起之地,林葉就盤膝坐在那,看著遠處遼闊的天敵。
聽到腳步聲,林葉緩緩睜開眼睛,他知道來的是誰,也知道辛先生此時心裡有多著急,有多憤怒,有多沮喪,有多自責。
「我是不是讓你們都失望了。」
辛言缺在林葉身邊坐下來,從他的語氣就能聽出來,他現在有多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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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明天一早就趕回歌陵吧。」
林葉道:「無論如何,大禮教的後事,還得先生回去主持。」
辛言缺點了點頭:「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他問林葉:「還有呢。」
林葉道:「只要先生回去了,那些流言也就破了一大半。」
辛言缺道:「他們創造出來如此機會,不會就此放棄。」
林葉道:「我知道。」
辛言缺急切問道:「那你是否想到了,他們下一步將會如何?」
林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也許這些,也都在陛下的預料之中。」
辛言缺一愣,實在是沒明白林葉此時說這些是為什麼。
天子就算是知道要完成大事必有所犧牲,但也絕不會輕而易舉的讓尚清訖送命。
林葉說這些都在天子預料之內,辛言缺不信。
林葉依然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陛下總是會把事情想的很仔細,往好的方面發展會是什麼結果,往壞的方向發展又是什麼結果。」
他聲音很輕的說道:「而一個至強的布局者他能做到的,是不管是往好的方面發展還是往壞的方面發展,結果是一樣的結果。」
辛言缺又愣住了,他忍不住問道:「你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林葉道:「意思是先生難道還沒醒悟過來,如果陛下是想讓我起兵作亂,那現在的這個結果,和先生你之前期待的那個結果,並無區別。」
辛言缺心裡猛的緊了一下,他脫口而出道:「那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林葉看向辛言缺問道:「有何處不一樣?我得了這個藉口,就可起兵。」
辛言缺道:「陛下安排,不是讓你做一個叛國謀逆的罪人,陛下是另有」
他說到這,戛然而止。
林葉道:「不管我是以一個什麼身份去做這件事,做就是了。」
辛言缺沉默了很久之後說道:「若你認為,這也是你起兵的時機,那你為何還要讓我回去?我留在你軍中,假意被你扣留為人質,你進歌陵城,甚至無需開戰。」
林葉緩緩說道:「先生是要做天子的,名聲不能太壞,你可以是一個被我迷惑慫恿的人,但不能是一個壞了大玉江山的人。」
辛言缺道:「那這惡人,就非要你一個人來做?」
林葉道:「我做這個惡人最正確。」
又是這兩個字,辛言缺討厭到了極致的這兩個字。
正確,正確,又他媽的是正確。
天子在的時候就不止一次的對辛言缺說過這兩個字,辛言缺聽到這兩個字,就會不由自主的把這兩個字換成別的。
比如陰謀算計,比如冷血無情,比如毫無人性,比如殺戮成災。
正確正確正確,什麼都是為了正確。
林葉道:「雖然先生到現在都沒有對我明說什麼,但先生的計劃,我大致可以猜到幾分。」
他看向辛言缺說道:「按照先生的計劃,你留在我這裡,御史台和上陽宮的人逼著寧大人向我發難,要將我繩之以法。」
「我率軍作亂,想攻入歌陵自然不容易,但陛下在這之前,挑選了高啟勝為禁軍大將軍。」
「所以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打入歌陵城內,不管怎麼樣,我都會讓歌陵城內血流成河。」
林葉看向辛言缺問道:「所以這樣的作亂,和我現在背負一個殺大禮教和御史大人的罪名來作亂,並無多大區別。」
辛言缺道:「區別大了,尚清訖被殺,上陽宮必會討要一個說法,若按照原定的計劃你起兵進歌陵,最起碼沒有上陽宮的阻攔。」
林葉道:「現在也沒有,只要我足夠快。」
辛言缺一怔。
林葉道:「先生趕回歌陵為大禮教主持後事,我隨後就到,以清君側之名攻入歌陵,有先生在上陽宮坐鎮,我殺進去,沒多難。」
辛言缺無言以對。
林葉緩緩吐出一口氣後說道:「只要我真的起兵,王洛神他們必然大亂。」
辛言缺道:「可到時候,他們就變成了正義的一方,縱然有高啟勝在城中接應你,各方勢力聯合起來,你想在城中把人都除掉也難。」
林葉道:「如果容易會是這樣的計策,會是選擇我麼?」
辛言缺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又不知道如何回應。
對於林葉來說,這似乎顯得很不公平。
天子計算人心,計算到了人心最深處。
因為他太清楚了,不管是背負什麼樣的罪名,只要給林葉血洗大玉朝廷的機會,林葉就一定抵擋不住這誘惑。
什麼亂臣賊子,什麼禍國殃民,林葉這樣的性格,不在乎。
林葉再次長長的舒緩了一口氣後,朝著辛言缺笑了笑。
他說:「陛下棋高一著的地方就在於,王洛神就算再強,也不可能猜到陛下想讓我起兵如果王洛神猜到的話,他應該會拼盡全力的幫我洗脫罪名才對。」
他站起來,朝著山外的廣闊遼遠張開了雙臂。
「人這一生,多數平凡,碌碌無為是常態,有人想做英雄,有人想做名臣,有人想做巨富,有人想做聖人」
林葉道:「可這些想,都困在碌碌無為里出不來先生覺得我有些虧?甚至還覺得有些對不起我?這都是哪裡來的想法啊。」
他笑起來。
「這事我要是干成了,便是史無前例的天下功賊,我虧什麼很牛批的好不好。」
他說:「每個人腦子裡的世界都很精彩,我不一樣我是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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