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林葉還難得的喝了兩杯酒,這讓小姨謝雲溪覺得有趣兒。【記住本站域名】
她當然知道,林葉能閒來喝酒,就證明該想明白的事林葉已經想明白了。
如她這般冰雪聰明,只稍稍和林葉聊了兩句,得知古秀今送來的書信,她便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所以她也就不得不佩服天子這一局棋的收官有多漂亮,這種事,從布局到現在初見端倪,越想越覺得天子了不起。
天子還是不能踏踏實實把現在這樣的大玉交到辛言缺手裡,所以他還是得發力。
他需要把這最後一件事做好,而這件事還得交給辛言缺親自去完成。
等到了朝堂被肅清的那一刻,陳微微的結局其實也就註定了。
哪怕是這般決絕的布局,天子和辛言缺也不可能將隱患全都除掉。
能把朝堂里最重要的各部衙門都掃一掃,給辛言缺將來登基之後安排自己人上位做好鋪墊,就已經是難上加難。
這成果,足夠大了。
所以到了那個時候,上位的辛言缺還是需要和滿朝文武做個和解。
這和解就是陳微微。
下令的是辛言缺,可舉起屠刀的是陳微微啊,到時候把陳微微交出去,一顆人頭落地,這個和解的儀式也就算完成了。
那時候,被狠厲打壓過的朝臣們,僥倖存活下來的那一批,也不敢真的就和辛言缺勢不兩立,他們已算苟延殘喘,能得辛言缺給的一個交代,就算是好事了。
所以此時此刻,謝雲溪也開始佩服起林葉來。
因為林葉從得到古秀今消息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真的殺掉陳微微。
那時候如果林葉真的殺了陳微微的話,天子可能會對林葉大失所望。
但天子一定還有其他安排,沒了陳微微,必然還有別人去做那個舉起屠刀的野蠻人。
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林葉?
如果是林葉的話,到了辛言缺必須和朝臣們和解的時候,被送出去做個交代的人,會不會也是林葉?
謝雲溪是直到此刻才參悟到了這一層,她不確定林葉是不是在古秀今來的那一刻就參悟透了,但毫無疑問的是林葉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所以她不由得又想起來,在雲州城她和林葉第一次同乘一車的時候。
那天,她告訴林葉說,如果做什麼事都想著以命相搏,那你的命是多不珍貴。
如果為了實現你的目標,你要不得不一次一次的去想以命相搏,那我更願意你去做一個為了完成目標而不擇手段的人,最起碼那樣對你自己更好一些。
不擇手段
現在的林葉心腸足夠硬,手段足夠狠,所以,是真的把車裡她說的那些話聽進去了嗎?
謝雲溪在古秀今來的時候就知道林葉不可能殺陳微微,但那個時候,她是覺得,林葉不殺陳微微,只是因為老陳,只是因為下不去手。
如果林葉早早就看出來了陳微微另有大用而不殺,那林葉的心,比她以為的要狠一些。
其實林葉那時候也只是看出來,天子不是真的想殺陳微微,也只是看出來,陳微微一定會被天子和辛言缺用在別的什麼地方。
他那個時候不殺陳微微的主要原因,確實是因為老陳。
謝雲溪側頭看向林葉,那個傢伙正仰頭把杯子裡的酒喝盡。
她輕聲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去歌陵城看一看?不打算去見見辛先生,配合他演好這場戲?」
林葉道:「不去,若我去了,我不知道在我演戲的時候,他會不會覺得我無聊。」謝雲溪因為這句話,不得不再次思考起來。
片刻後她理解了林葉這句話的含義,所以又不得不佩服了林葉一次。
天子也好,辛言缺也好,一定都能猜出來,若有人第一個看出來這個局到底什麼樣子,那這個人一定是林葉。
所以此時林葉去勸勸辛言缺說,請他正正經經的做好監國,踏踏實實的處理朝政,那辛言缺一定看的出來林葉是在演戲。
和關係親近的人演戲不好,偶爾一次不傷感情,若演的次數多了,便會讓人生厭。
所以林葉乾脆就讓報信的人那麼回去了,不帶回去任何消息,連個回信都沒有。
「不去就不去,踏踏實實在大營練兵。」
謝雲溪道:「把這陣子的風波躲一躲也是好事,風風雨雨的,沾上就難免會有些腥氣。」
林葉笑了笑道:「我不去歌陵,不是因為風浪大,而是因為我一旦去了,風浪更大。」
謝雲溪微微一怔。
三天後,歌陵城,御園。
辛先生坐在門口抬頭看了看天空,稀稀拉拉的開始飄起了雪花。
距離過年沒幾天了,忽然下起雪來,這似乎是個好兆頭。
連百姓們都說瑞雪兆豐年,只差幾天就要過年下的這場雪,相當於掐著時辰來送吉兆,所以本就開心的辛先生更加舒暢起來。
就在這時候,古秀今捧著一件大氅過來,走到辛先生背後,被辛先生將大氅披上。
「殿下,風雪有些大了。」
「謝謝你。」
辛先生隨口回了一句。
可就是這一句謝謝你,讓古秀今為之一怔,他習慣了伺候別人,卻還不能習慣別人對他道謝。
「我是修行者。」
辛先生笑道:「無懼風雪。」
古秀今低下頭,聲音很輕的回答道:「是臣疏忽了,臣忘了殿下是大高手。」
「大高手?」
辛先生問他:「在你眼中什麼樣的人算是大高手?」
古秀今道:「如殿下,如老掌教,或是如予心觀的觀主,惜聲寺的主持,都應該稱得上是大高手。」
辛先生笑了笑道:「包括我在內,你要只說武學上的造詣,那只有我師父一人可稱得上大高手,你要說在這人世間的修行,那可就不只是武學上的事。」
他抬起頭看著雪花飄落,語氣很真誠的說道:「要說在人間修行,能稱得上大高手的只有一人就是咱們的陛下。」
古秀今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因為他覺得這話就是對的,毋庸置疑。
陛下是不能修行,不通武學,可陛下在人間所修行的除了武學之外,處處都是凌絕頂。
「小古,問你件事。」
「殿下請問。」
辛先生伸出手,接了幾片雪花,若是常人以手接住雪花,那雪花片刻也就化了。
可是辛先生是高手,算不得大高手也是高手中的高手,雪花不化,於他來說確實不算什麼難事。
「你是不是派人去見林葉了?」
辛先生問。
古秀今聽到這句話愣了片刻,然後撩袍跪倒下來:「臣有罪,請殿下責罰。」
辛先生拉了他一把:「你看你又跪下了,我又不是在怪你,你派人去見林葉又不是為了你自己,你是為了我,是為了大玉江山,往更大了說,你是為了億萬百姓。」
他說:「你派人去見林葉,一定是想讓他來歌陵勸勸我,讓我別那麼不務正業了,我只是好奇,他如何回答你的?」
古秀今回答道:「大將軍他,沒有回信。」
「沒有回信是什麼意思?」
「是,連一句口信都沒有。」
辛先生聽到這話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就哈哈大笑起來,連說了三聲有意思。
「那個傢伙,果他媽然太聰明了。」
他這句話把古秀今給說懵了,古秀今一時之間不明白,殿下他為何就開始誇大將軍了?
「真是個又聰明又混帳的傢伙啊怪不得陛下說,那傢伙的智慧不是後天學來的,而是天生的。」
他感慨了一句,然後問古秀今:「你覺得人生而一樣嗎?」
古秀今回答道:「肯定是不一樣,有的人生於貧寒,有的人生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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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先生道:「你別裝傻,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古秀今道:「殿下是說,同樣是人,哪怕付出的努力也一樣,可人和人還是不一樣。」
辛先生點了點頭。
「你回去歇著吧。」
辛先生道:「你派人去見林葉的事我不生氣,反而很高興,因為這足以證明你的忠誠,足以證明陛下看重你的正確。」
古秀今道:「但臣還是行事僭越。」
辛先生道:「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歡做皇帝,但我喜歡做皇帝有一種獨特的能力。」
他看向古秀今道:「做皇帝的人,說你沒錯你就沒錯,說你錯了你就錯了。」
古秀今俯身:「臣謹記於心。」
辛先生嗯了一聲:「去吧,歇著去吧。」
等古秀今走了之後,辛先生坐在台階上緩緩吹了口氣,把手心裡那幾朵雪花吹飛了。
古秀今剛才看到了那幾朵雪花沒有融化,但沒有注意到只有那幾朵雪花落在辛先生手心裡,除了這幾朵,其他的雪都被隔絕在外了。
雪越下越大,也就讓人能看的越來越清楚,辛先生身體周圍有一個透明的圓,無風無雪。
「那個傢伙果然什麼都看的出來,陛下啊陛下,你說的沒錯,這件事連王洛神那種人都不可能看的破,唯有林葉能參悟透。」
自言自語一聲後,辛先生聳了聳肩膀,因為他想起來陛下臨行之前對他說的那句話也不知道那傢伙那麼聰明,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事啊。」
辛先生又自言自語了一聲。
「他不肯來,是因為他知道只要來了,我就不會讓他那麼輕易的回去,我得讓他動動手,拔拔刀。」
辛先生再次抬起頭看向天空,雪是真的大,但好像沒有多少人厭惡大雪,同樣都是自然之事,就沒有幾個人喜歡大雨。
「殿下。」
才離開沒多久的古秀今又回來了,小跑著到了近前。
「陳微微求見,殿下是讓他候著,還是現在就叫進?」
「他說什麼事了嗎?」
「他說吏部那邊的案子有了進展,有供詞了。」
辛先生嗯了一聲,抬起頭看向古秀今:「告訴他不必來見我了,有了供詞就按照供詞繼續去拿人,再告訴他一聲,要小心,不可能人人都那麼聽話會束手就擒,若有人反抗別傷著他。」
古秀今因為這句話,心裡微微一顫。
這句話,是在告訴陳微微,可以有人反抗,反抗的人也就不必再費事去審問了。
古秀今往外走的時候,也抬頭看了看天空,雪好像比剛才更大了。
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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