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辛先生的咄咄逼人,林葉卻好像亦然沒有當回事,他連回答都沒打算,而是再次看向了陳微微。【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這種動作,在辛先生看來便是足夠強烈的挑釁。
林葉看著遠處那個氣喘吁吁的陳微微對辛先生說道:「他料到了先生會來,料到了先生會救他,他表現的沒有反抗之力也是給先生看的。」
辛先生道:「這些與你無關。」
林葉道:「這些與我有關,我今日是殺他來的。」
辛先生道:「我今日是不許人殺他來的,誰若殺他,包括你在內,我必會盡力出手。」
辛先生看著林葉的時候,眼神里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堅決。
所以林葉沒有多猶豫一息,轉身走了。
辛先生本以為林葉會再糾纏一會兒,沒料到林葉會這麼直截了當的走了。
「你說他是故意等著我來,故意裝作打不過你,那你呢?」
辛先生在林葉背後問道:「你要殺他的話,根本就不必給他標遠的機會,而我想救他也沒有那麼容易,你又何嘗不是故意等著我來,故意讓我救了他?」
林葉依然在大步往前走著,辛先生說那些話的時候,他連頭都沒回。
可是林葉嘴角上微微上揚的笑意,足以說明辛先生猜的沒錯。
辛先生看著林葉背影,自言自語了一聲:「天下狐狸都狡猾,你是天下狐狸中最狡猾的那隻。」
林葉當然不會真的殺了陳微微,不是因為陳微微不該死。
如果林葉想殺誰的時候,又怎麼會去管這個人該死還是不該死?
他又不是江湖大俠,他也不是民間善人。
陳微微不該死,是因為天子就沒打算讓陳微微死,這才是根本原因。
林葉猜測只有兩個可能,其一,是天子沒有看破辛先生的圖謀,所以留著陳微微繼續看,這次讓林葉來殺陳微微,只是想看看林葉的反應和辛先生的反應,從而就能推算出辛先生真正的目的。
其二,辛先生想幹什麼,從一開始天子就已經看破了,又或者那就是天子想要辛先生幹的事,所以天子非但不會阻止辛先生,還會幫辛先生走的更順暢一些。
歸根結底,這次的事,如果林葉真的殺了陳微微,才會出事。
與此同時,歌陵城,臻元宮。
寧未末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宮裡了,他也沒想到自己能現在就到宮裡來。
按照他的預料,最起碼要等到辛先生監國之後,他才能再有機會進這臻元宮。
所以在來的路上,寧未末就已經想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釋只能是......天子的身體確實不好了,確實堅持不下去了。
坐在凳子上的寧未末,其實難受的要命。
坐又不敢坐實了,還得欠著一半的屁股在凳子外邊,也不知道最早想出來這個坐姿的人是誰,確實顯得足夠謙卑,但也是真的不舒服。
關鍵是,從他進了御書房開始,天子只說了一句讓他坐下等著便沒有再對他開口,他在這如坐針氈的難受了已有半個時辰,天子依然沒有和他說話的打算。
好在還有古秀今在,這個大內總管是真的足夠體貼,也真的會辦事。
若天子這般陰沉的人身邊再沒有一個古秀今這般明媚的人,那這宮裡就只剩下陰氣沉沉了,天子原本就不好的身體也只能是比現在更不好。
「寧大人,我給你續茶。」
古秀今從寧未末手裡把茶杯接過來,然後像是稍顯驚訝的說了一句:「寧大人這手這麼涼,是身子還不大好?」
天子聽到這句話,果然往寧未末這邊看了一眼。
天子道:「身子不好就不必在這等著朕了,朕還有一些事沒有處理完,你回去歇著,什麼時候朕得空了再召你進宮來。」
寧未末連忙道:「回陛下,臣身子好著呢,臣也願意陪著陛下,哪怕陛下不說話,只是讓臣在這陪著,臣心裡就覺得踏實。」
天子放下硃筆,看向寧未末道:「你有陣子沒進宮來,朕竟是都忘了,你最擅長的便是拍馬屁......想想看,這段時間沒有聽過你的馬屁,朕好像也沒覺得哪裡不適應。」
對於寧未末來說,天子的這句話可不是什麼好話。
他連忙道:「臣有罪。」
天子問他:「何罪之有?」
寧未末肅然道:「身為臣下,不能讓陛下覺得不可或缺,便是臣做的遠遠不夠好,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和期待,臣有罪。」
天子道:「在朕這,除了貴妃和小古之外,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你想在皇帝心中有不可或缺的地位,那只能是換個皇帝了。」
寧未末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說實話,這一跪下來,比欠著屁股在那凳子上坐著還踏實點。
「臣罪該萬死,是臣胡言亂語惹陛下生氣了,臣就該被五馬分屍......」
寧未末話沒說完天子就點了點頭:「好啊,朕待人向來真誠,有求必應,既然你求一個五馬分屍,朕就准你的請求。」
寧未末立刻就低下頭:「臣又錯了,臣不該說謊,臣其實還不想死。」
天子問道:「說說你不想死的理由。」
這玩意還有什麼理由?不想死的理由是什麼?那不就是不想死嗎?
寧未末卻格外認真的回答道:「臣不想死,是因為臣還有餘力為陛下做事,還有壯志為陛下排憂,臣......」
天子瞥了他一眼:「夠了,朕今日不想聽馬屁。」
他側過身,看著寧未末問道:「朕今日叫你來,是有三句話想問你。」
寧未末立刻說道:「臣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天子問:「第一個問題,若朕離開歌陵,言缺讓你繼續回來做宰相,你是該出來繼續做,還是不該?」
寧未末道:「臣不該,臣戴罪之身,若無大功,著實不適合再被重用,若如此,將會壞了國法威嚴。」
天子看著他:「所以呢?」
寧未末道:「所以臣若得起復,臣還是......還是不能拒絕,因為臣報國之心未變,忠誠之心不改,治國之事群臣之首,臣也尚未察覺有誰比臣更合適。」
天子像是懶得多看他一眼似的,似乎這答案早就在天子的預料之中。
「第二個問題。」
天子問道:「若新君犯錯,你是直言,還是裝作看不出?」
寧未末道:「那要看,是什麼錯。」
天子看著他,意思是難道還要朕一一列舉出來問你?
寧未末連忙接著說道:「若是君王決策之錯,身為宰輔,臣定當讓御史台的大人們直言。」
因為這句話,讓天子還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臣定當讓別人去直言......果然是個做宰輔的好料子。
寧未末繼續說道:「若君王有選才之錯,身為宰輔,臣定會想辦法讓大將軍林葉直言相勸。」
天子抬頭看著屋頂,心裡想著的是......朕這選人,大概只有寧未末是選的最沒錯的。
若國策有錯,讓御史台的人去和新君硬剛,若用人有錯,讓大將軍林葉去和新君硬剛。
天子不想多說什麼,因為這些話雖然聽著讓人覺得可笑,但都沒有錯。
寧未末做官的智慧,做臣子的智慧,在這幾句話里都表現的淋漓盡致。
天子問道:「第三個問題,若將來生出大變,朕又回來歌陵了,要重登帝位,你是站朕這一邊,還是站新君那邊?」
寧未末在聽完這句話之後,一下子背脊就冒出來一層冷汗。
這個問題,沒有合適的答案,別說正確答案,連合適的答案都沒有。
哪怕他是天下第一拍馬屁的高手,這句話他也想不出讓天子沒有任何反感的答案來。
片刻後,寧未末低頭回答:「臣,站在陛下這邊,無論何時,都站在陛下這邊。」
天子道:「你身為宰輔當明白一個道理,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一旦朕回來露出想重登帝位的心思,那大玉動盪也就不可阻止,唯一合理的辦法就是選一個殺了。」
寧未末這一刻,別說後背上冒出來一層汗了,額頭上的汗都在不停的往外冒。
天子問:「你身為宰輔,群臣之首,新君將你視為國之棟樑,你會殺他?」
寧未末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不停的抬起手擦汗,手擦汗的時候都是顫抖的,那可不是裝出來的抖。
天子見寧未末不知道如何回答,笑了笑:「你現在這般糾結難定的反應,恰恰就是最好的答案,這事別說是你,朕來面對,也一樣不知道該做什麼選擇。」
他俯身看向寧未末:「朕現在就交代你一個差事,你去辦好了,朕就算你戴罪立功,可功過相抵。」
寧未末立刻就鬆了口氣,連忙說道:「臣請陛下吩咐,只要是陛下交代臣去辦的事,不管刀山火海......」
天子道:「閉嘴吧。」
他朝著寧未末勾了勾手指,示意寧未末再靠近些。
寧未末不敢起身,挪著膝蓋蹭到了天子面前。
天子道:「朕想讓你去辦的差事,就是去一趟怒山大營,把這朕問你的三個問題,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問問林葉,然後你再回來,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告訴朕。」
寧未末剛剛落下去的汗水,一下子又冒出來了。
他不知道天子讓他去問林葉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天子對大將軍林葉應該是又有什麼不滿了。
又或者不是什麼不滿,而是在給大將軍指明一個方向?
等寧未末戰戰兢兢的走了之後,天子忍不住長長的鬆了口氣。
其實他並沒有什麼不開心,也沒有什麼心事,他召見寧未末,確實只是為辛言缺監國做個鋪墊罷了。
時不時的敲打敲打重臣,尤其是寧未末這樣的百官之首,很有必要。
他讓寧未末去問林葉,也是一樣的套路罷了,順便讓寧未末和林葉心生隔閡。
萬貴妃從裡屋出來,先是給天子披了一件衣服,然後伸手把窗戶關上了。
天子笑了笑道:「他被嚇壞了,你猜著林葉會被嚇壞嗎?」
萬貴妃道:「大將軍應該不會,他比寧大人更懂陛下。」
天子問:「那你猜著,寧未末若問了林葉,朕若再回來想繼續做皇帝該怎麼做的,林葉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萬貴妃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點頭道:「大將軍也會選陛下。」
天子笑了笑:「他怎麼選,朕剛才和寧未末說話的時候,其實已經說出來了。」
萬貴妃剛才都聽到了,她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沒有哪句特別合適。
然後她一驚,她回憶到了哪句比較合適了。
陛下剛才說了一句......最合理的辦法,就是選一個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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