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這個小國,所處的位置原本並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無錯章節閱讀】
這個小國全國的人口加起來,可能都不足兩百萬,因為被婁樊始終壓著,壯年男人的數量更是遠遠達不到正常比例。
每逢婁樊出征,縱然不會從這些小國徵調兵源,但會徵調大量民夫。
婁樊的種族等級制度極為森嚴,正規軍隊的士兵,絕對不能是這種屬國出身。
甚至就連他們國內那些等級低一些的部族出身的人呢,都不能成為真正的婁樊士兵。
那些高貴的士兵當然不能做力氣活,所以要徵調民夫,而從這些小國徵調過去做民夫的人,十之七八是回不來了。
一開始,婁樊朝廷還會給各國一個傷亡數字,別管真假,還會給。
後來,乾脆就什麼都不說了,帶去多少人,反正是一個也不會放回去。
就算沒有死於征戰,也會被帶回婁樊國內成為奴隸。
這些民夫會被低價賣給婁樊的商人,這麼廉價又這麼好用的奴隸,大受歡迎。
無需支付工錢,飯都不一定會管飽,但力氣活誰也不能少干。
長此以往,這些小國的國力,其實也都是在被削弱。
婁樊帝國風行強壓政策,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屬國,能夠湊出來一支超過十萬人的軍隊。
別說十萬,大部分小國連五萬人都湊不出。
並非都找不出五萬壯年男丁,而且窮的湊不出五萬套皮甲,五萬套兵器。
這些小國多數都是遊牧部族所建,鐵器奇缺。
茂林是這些小國中較為強盛的一個,之所以如此,並非茂林有資格和婁樊談談條件,只是因為他們是在南疆。
如果是北疆外的那些小國,被婁樊九旗十八部的人壓著,要比南疆這邊悽慘無數倍。
畢竟婁樊的正規邊軍,不可能經常出去,但九旗十八部的私兵,就沒有那麼多約束了。
茂林國君叫克婭,是個女人,也是老國君唯一的繼承者。
克婭今年才剛剛二十五歲,身材高挑,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絲柔弱的痕跡。
她知道一個女人作為國家的統治者會更為艱難,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讓自己放鬆過。
她的武技在茂林國可以排進前五,做公主的時候,曾經參加茂林每年一次的賽馬大會,她力壓群雄奪了第一。
如今她的坐騎,就是當年大會上她親手為自己贏來的是,通體雪白,雄壯威武。
而且,克婭還有一個過人之處,那就是膽識。
她最大的膽識,就是暗中有一個玉人做先生。
她從小就學會了玉人的語言,文字,還讀了許多玉國的書籍。
在她心中,玉國是文明的象徵。
可作為國君,她也知道這些事絕對不能讓婁樊人知道,一旦知道了,她的家族都會遭受滅頂之災,她的國民將會承受戰亂之禍。
又是一個深夜,她站在皇宮的露台上,俯瞰著城內的黑暗。
茂林確實窮苦,窮苦到沒有多少人捨得長時間的點著油燈。
天黑之後不久,這座都城就會陷入黑暗,百姓們早早的就會把燈吹了,要麼是努力的睡著,要麼是在黑暗中對抗無聊。
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緩步走到她身邊,停下腳步後,給克婭披上了一件大氅。
「先生。」
克婭回頭,看向這個中年男人的時候,眼睛裡都是不加掩飾的愛慕。
「陛下,夜風涼,站一會兒就該回去了。」
「我知道。」
克婭緊了緊身上的大氅,似乎是感受到了她所信賴的溫暖。「先生,昨日你說,玉人的使者應該就快到了,會是真的嗎?」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
他看起來是個那麼儒雅的人,臉上雖然已有一些皺紋,可那雙眼睛依然如少年般純淨清澈。
他身上的衣著也很樸素,只是一套棉布的長衫,或許是因為穿的久了,所以哪怕是在這不怎麼明亮的風燈照著下,也能看出洗的有些發白。
「我知道先生不會騙我,永遠也不會。」
克婭深深的呼吸著,有那麼一刻,她真的想張開雙臂擁抱什麼。
「大玉,會接納我們嗎?」
她問。
中年男人沉默了許久才回答,他說:「玉人的使者會來,但會給茂林帶來災難。」
克婭聽到這話,眼睛裡的期待和憧憬,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婁樊人會猜到大玉的策略,大玉會派使者來,婁樊也會派人來。」
中年男人道:「而且,婁樊人會來的比玉人更快,但他們不會先來見陛下,他們會」
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黑暗。
「他們會融進這黑暗中,屠殺,恐嚇,盡他們的所能,阻止茂林成為大玉的屬國。」
克婭道:「可我不怕。」
中年男人搖頭:「陛下應該怕,我曾經與陛下說過,作為國君,不管到什麼時候,陛下也該敬畏更強大的力量。」
克婭問:「如果茂林成為大玉的屬國,那大玉不能保護好我們?」
中年男人回答:「大玉會盡所能的保護茂林,但大玉太遠了,萬里之遙」
他深深的呼吸了幾次。
「我知道陛下嚮往大玉,那是因為陛下跟我學了太多關於大玉的事」
他很認真的說道:「但我也不止一次的告訴過陛下,大玉不是完美的,也不是無私的。」
「大玉需要茂林這樣的屬國,但不是因為大玉博愛,而是因為大玉想要和婁樊爭雄。」
「投入大玉,便會成為大玉的最前線,會承受來自婁樊的報復。」
他看向克婭:「我是玉人,所以更要清楚的告訴陛下,天子可以有輸贏勝負,但茂林沒有這個資格。」
克婭無言以對。
「那,我們就這樣一直做婁樊的奴隸?每年被婁樊人奪走上萬人的生命,甚至更多。」
克婭搖了搖頭:「我不想這樣,父王當年哭哭的哀求,請先生留下來,就是希望先生幫我,能脫離婁樊的魔爪。」
中年男人再次沉默下來。
良久後,他看向夜空。
「陛下這幾日,不要輕易離開皇宮,我已經請侍衛長增派了人手,陛下要聽他的話,不可冒險。」
克婭一驚:「先生要去哪兒?」
中年男人指了指黑暗中:「陛下想投入大玉,那我就盡我所能幫陛下,但我也很後悔,讓大玉在陛下心中過於完美」
「月神保佑陛下。」
他說完這幾個字之後,直接就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了下去,在落到半空的時候,他披風展開,人如黑蝠向前滑行出去。
克婭看著他在黑暗中消失,自言自語道:「月神也會保佑你。」
侍衛長廓爾德從後邊出現,俯身道:「先生交代過,這幾日陛下就不要出宮了,也不要再到這樣危險的地方來。」
克婭回頭看向她這忠誠的手下,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另外一筆財富。
皇宮侍衛隊這一千八百名善戰的勇士,是她的盾,她的甲,也是她的長矛和烈馬。
與此同時,在距離茂林國邊關還有不到二十里的地方,陳微微的車隊停了下來。
已是深夜,他們就算再急著趕路,到邊關也進不去。
此時人困馬乏,不如稍作休整,然後在黎明啟程,最多再有半日就能到邊關城門外。
陳微微從馬車上下來,活動著雙臂,這長途跋涉對他來說最大的考驗就是崔覆野。
他想從崔覆野身上學到更多東西,但又害怕自己暴露出來太多東西。
崔覆野和宋十三不一樣,宋十三是單純的聰明,他和陳微微差不多,這聰明都用在了野路子上。
崔覆野不一樣,他學富五車,他氣度非凡,他是名門之後,他還是個武岳境的高手。
陳微微渴望從崔覆野身上學到那些,是來自大家族底蘊沉澱出來的東西。
但他也知道自己和崔覆野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他沒讀過什麼書,有些時候崔覆野的引經據典,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羞辱,因為他聽不出,這些話出自何處,又有多少層深意。
越是接觸的時間久了,他越是自卑。
其實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在少年時候就羨慕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孩子。
他有一個窩囊又無能的父親,一個無情又多情的母親,他是很多人的笑柄,與他父親一樣。
雖然姑姑把他接走,但他更希望的是父親站出來說,誰也不能把他奪走。
這樣的經歷,讓他對那些衣著光鮮出身名門的孩子,充滿羨慕。
因為在那樣的家庭中,每一個父親都看起來文雅睿智,每一個母親都看起來賢良淑德。
崔覆野對陳微微很尊敬,這種尊敬還不是裝出來的,因為崔覆野很清楚他自己的處境。
然而,崔覆野的學識,談吐,看問題的眼光,分析問題的頭腦,都讓陳微微自卑。
他總是會想起來小時候,他跟著姑姑去擺攤賣糖人,那些從馬車上下來的孩子,每一個都讓他不敢去直視人家。
再後來他被姑姑送到武館,是因為姑姑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自卑。
所以哪怕姑姑家裡也不富裕,還是希望他能習武來強身健體,來出人頭地。
可是,姑姑拉著他的手走向武館的時候,在他們身邊路過一輛馬車。
姑姑指著那輛遠去的馬車說微微,你好好練武,成了厲害的人,咱就能去賺那些大人物的錢,他們的錢才最好賺。
這是他姑姑,對他最大的期盼和希望了,也是他姑姑最長遠的眼光。
年少的陳微微問,姑去賺他們的錢,還不是要聽他們的使喚?
姑姑說,那怎麼了,能賺到大錢不就行了嗎,你這孩子也真是心大,你看看那些在大人物家裡做事的,即便是個小廝,出門來走在大街上,還不是人人都艷羨著他們?
她說,姑姑信你,你將來也會成為一個讓人人都羨慕的人。
那個時候的陳微微在心裡想著,我若成為那樣的人,還是不能讓那個狠心的女人後悔。
現在的陳微微,面對著崔覆野的時候,就如他少年時面對那些馬車上下來的孩子一樣。
但他比那個時候要狠。
他現在也會告訴自己,我要成為的,是那些馬車上下來的孩子,見了我就要摯誠行禮的人。
他深呼吸。
「宗主在想什麼?」
崔覆野在他身後問了一句。
心中才有豪情起的陳微微,立刻轉身,笑著說道:「沒在想什麼,只是有些走神了,先生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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