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是時候了

  隋輕去回到了那個小院子門口,他並不是擔心什麼,只是過來看一眼。

  在這小院的門口外邊,之前還有些人在圍觀,可是現在,圍觀的人都被嚇跑了。

  畢竟,出了死人的事,誰也不敢再靠近。

  有人遠遠的躲著還在偷看,卻連身形都不敢露出來。

  地上躺著三具屍體,每一具屍體旁邊都站著一個活人。

  看起來,他們三個的裝束基本一樣,只有細微差別。

  和隋輕去的衣著很像,更像的是,每個人懷裡都有一把刀,每個人都戴著個斗笠。

  隋輕去到了這,那三個人都看向他,然後微微頷首。

  隋輕去轉身離開。

  那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後,也轉身離開。

  三個朱雀組的高手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這,他們臨死之前都不知道,這幾個突然冒出來的高手到底是誰。

  在隋輕去走了之後不久,一個戴著斗笠,穿著蓑衣的老者出現在路口。

  他看起來身體不大好,手裡還拄著一根拐杖。

  他抬起手把斗笠往上推了推,只看了那幾具屍體一眼後,便轉身離開。

  這位老者一邊走一邊輕輕笑了笑,且自言自語一聲。

  「比星星多,你還是不行。」

  他的拐杖在地上點的力度好像都比之前大了些,點一下,水花四濺。

  繁星繁星,二十八星宿也配的上叫繁星。

  老者離開的時候,眉眼間都帶著笑。

  與此同時,冬泊,仙唐城。

  北野軍大營。

  拓跋烈坐在中軍大帳里,抬頭看著一側掛著的巨大地圖。

  將軍元輕則從外邊邁步進來,看了看拓跋烈的臉色後,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大將軍?」

  拓跋烈像是剛回過神來,看向元輕則問道:「軍務事?」

  元輕則搖了搖頭。

  拓跋烈隨即明白過來,擺手示意帳中其他人出去。

  大帳里變得安靜下來,元輕則站在那沒有馬上開口,似乎還在整理措辭。

  拓跋烈笑道:「不管什麼事,不至於讓你開不了口,我了解你的性格,你也了解我的性格。」

  元輕則看向拓跋烈道:「大將軍,夜鷹營調去孤竹的事,屬下覺得,不妥當。」

  拓跋烈嗯了一聲:「還有嗎?」

  元輕則深吸一口氣後,鼓起勇氣說道:「屬下以為,這件事,稍顯稍顯倉促了些。」

  拓跋烈道:「想說些什麼就直接說,你知道我不會怪你,也不會把你的話不當回事。」

  元輕則得了拓跋烈的鼓勵,又深吸一口氣。

  他再次看向拓跋烈說道:「大將軍做事歷來穩重,從不會輕率冒進,這次把夜鷹營調去孤竹殺林葉和寧未末,卻無異於暴露出來,屬下不理解。」

  拓跋烈笑起來。

  他起身,走到元輕則身邊說道:「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都信任你嗎?」

  元輕則搖頭。

  拓跋烈道:「我做什麼決定,下什麼軍令,其他人都會照做不誤,不會問為什麼,也不會問後果。」

  他在元輕則的肩膀上拍了拍:「作為軍人,這樣做自然沒錯,

  可是所有人都這樣做,就說明他們沒有認真的思考,也不去管軍令正確還是不正確。」

  「你不一樣。」

  拓跋烈道:「你覺得對我不利的事,哪怕你提出來,覺得可能會觸怒我,但你還是要說,如果說他們對我的軍令沒有絲毫質疑是忠誠,那麼你的忠誠在他們之上,因為你是真正的在為我擔心。」

  元輕則俯身道:「屬下從軍以來,都在大將軍帳下做事,屬下對大將軍的感情,也不僅僅是部下對上官的感情。」

  拓跋烈點了點頭:「這樣很好。」

  他走到軍帳門口,抬手把大帳的帘子放了下來。

  他問:「我在乎一個林葉嗎?」

  元輕則沒敢馬上回答,而是沉思了好一會兒後,搖頭道:「大將軍,應該不在乎才對。」

  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如果大將軍在乎那個傢伙,早就已經把他除掉了。」

  拓跋烈笑起來。

  「我在乎他做什麼呢?」

  他一邊走動一邊說道:「他是天才,是鬼才,是萬中無一的人才,都不重要,他只是個棋子,是天子的棋子,是天子利用一個死了十幾年的人搞出來的棋子。」

  「你剛才說,如果我在乎,他可能早就死了,這話你說的不大對,如果我在乎,連那個婆婆也早就死了,我早就知道林葉身份,也早知道天子會做什麼,我留著林葉,只是為了讓天子能把棋一步一步往下走。」

  他看向元輕則:「天子最善利用人心,他之前裝糊塗,裝蠢貨,讓所有對手麻痹大意,他才能一口一口的對手都吃下去。」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要做聖君,所以就需要一些人,從側面來印證他就是個聖君。」

  拓跋烈笑了笑,一臉的雲淡風輕。

  他說:「我和天子斗心機鬥了不是十幾年,而是二十幾年,從他派人給我送密信,讓我率軍去歌陵那天開始,我們兩個就在斗心機了。」

  元輕則站在那,安安靜靜的聽著,別說不敢接話,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些話大將軍能直接對他說出來,就足以說明了大將軍對他的信任。

  這些話,能隨便對某個人亂說嗎?

  拓跋烈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元輕則的腦子裡也在迅速的盤算著,希望能跟得上大將軍的思路。

  拓跋烈道:「其實有些時候,我很理解天子,他的父親,深受權臣之害,他自然不想步先帝後塵。」

  「可是,他低估了所有人對權力的欲望,也高估了所有人對皇權的忠誠。」

  拓跋烈緩緩吐出一口氣。

  「你想做皇帝,可以,大家給你做臣子,也可以,你做你的至尊,我做我的權臣,大家都有的玩,這才是穩定之局。」

  「你想做至尊,卻不肯讓哄著你順著你的人拿到最大的好處,只想他們做牛做馬,還覺得他們該理所當然的忠誠於你?」

  「什麼是皇帝,皇帝的威嚴從哪裡來?」

  說到這,拓跋烈看向元輕則:「是從眾臣的襯托中來,不過是嚴肅些的過家家,這不是一句笑話,這就是實情。」

  「天子可以滅一個家族,滅兩個,滅三個,只要還有其他家族可以分得權力,那就沒有人會跳出來。」

  「可當

  所有人都拿不到權力,他們會眼睜睜的看著,天子玩著每隔十年二十年就給朝廷換血一次的把戲嗎?」

  說實話,這些話把元輕則嚇得夠嗆。

  拓跋烈繼續說道:「做皇帝,有威嚴,那是需要人認可才行,都不認可,那威嚴就是笑話。」

  他回到座位那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話回到剛才。」

  他看向元輕則:「你問我,為何草率的把夜鷹營調去孤竹,現在我不回答你,聽了我剛才的話,你自己來猜測我為何這樣做。」

  元輕則試探著問:「朝中看似平穩,皇權看似更重,可現在已有許多人都忍不下去了?」

  拓跋烈笑著示意他繼續。

  元輕則思考了片刻,繼續說道:「大將軍把夜鷹營調去孤竹,對林葉和寧未末動手,看似有些輕率,實則是給各大家族一個態度?」

  拓跋烈道:「粗淺了。」

  元輕則俯身。

  他又開始思考,拓跋烈倒也不急,只是坐在那一邊品茶一邊等他。

  又半刻左右,元輕則抬起頭看向拓跋烈道:「夜鷹營在孤竹若能得手,萬域樓明面上罵大將軍,暗地裡其實會感謝大將軍,沒有人會真的願意隨隨便便就放棄權力,他可是宰相。」

  拓跋烈:「比剛才想到的深了些,但還是粗淺。」

  元輕則再次臣沉默下來,他這次沒有急著說話,而是認認真真的思考著,大將軍剛才對他說那些話的含義到底有幾重。

  拓跋烈見他陷入沉思,隨即又離開座位,走到地圖那邊去看,不時用炭筆在地圖上標註出來一些位置。

  時間就這樣一息一息的過去,元輕則的眼神閃爍不停。

  足足有小半個時辰之後,元輕則忽然間轉身看向地圖旁邊的拓跋烈。

  「大將軍,已得支持。」

  拓跋烈笑著問道:「所以呢?」

  元輕則走到拓跋烈身後說道:「大玉看似比過往強盛,但隱患已越來越多,各大家族的人,因為被天子逼出朝堂,所以怨聲載道,進而心生恨意。」

  拓跋烈點了點頭。

  元輕則道:「許多人暗地裡說說」

  拓跋烈回頭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像個軍人?」

  元輕則道:「大將軍,屬下有罪,屬下是想說許多人都在暗地裡說,大將軍想反而而不反,是因為懼怕天子,大將軍在等天子死。」

  拓跋烈嘴角一揚,並沒有因為這些話而生氣。

  元輕則道:「可屬下現在才明白,大將軍是在等他,失去民心。」

  拓跋烈道:「天子可沒有失去民心,天子失去的是臣心,當初太祖皇帝身邊的那些功勳的後輩,此時罵的最狠。」

  他說:「總是有人說,得民心者得天下,那是哄百姓們的話,也是哄皇帝的話,站在最高處的人,沒有中間位置的人支持,指望著底層的人能把他舉高?」

  他的視線再次落在地圖上。

  「我不讓夜鷹營去孤竹殺林葉和寧未末,天子又怎麼可能去孤竹?」

  他深吸一口氣。

  「最了解我的人是他,最了解他的人是我。」

  拓跋烈的炭筆在地圖上重重一點:「他不離開大玉,我確實沒膽子做事,這一點,我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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