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未末看著面前的林葉,就好像看著一個怪物,確切的說,更像是看著一個死靈。【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因為他親眼看到那支箭,他知道那一定不是幻覺。
雖然他只是個文官,沒有武藝,看不到那箭飛來,但他看到了那箭把林葉釘在地上了。
可現在的林葉,就好端端的坐在他面前喝茶。
所以寧未末看林葉的臉兩眼後,又會如不自覺一樣往林葉的肚子位置掃兩眼。
不敢明目張胆的看,可又忍不住好奇的要看。
「沒漏。」
林葉淡淡的說了一句。
寧未末陪著笑臉,訕訕的笑著。
「大將軍的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以後......」
寧未末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林葉打斷,而打斷他的話的話,讓寧未末不得不深思。
林葉說:「好也不好。」
只四個字。
寧未末因為這四個字,眼神都有些飄忽起來。
林葉端著茶杯,輕輕的用蓋子把飄起來的茶葉抹掉。
他看著茶杯說道:「陛下讓你來,應該是早就已經想好的事,陛下沒讓我來,我卻來了。」
林葉看向寧未末道:「所以就算是陛下打算讓我來,也是因為我已經在冬泊邊關,所以才臨時起意。」
寧未末點了點頭。
「是啊......可是,陛下既然讓你來,大概就已經想到了,救我一命的肯定是你,因為你肯定會救我。」
寧未末看向林葉:「所以,陛下早就知道有人要殺我,你也一定會救我,我們兩個之間會因為這救命的關係,順理成章的變得親近起來。」
林葉:「是啊,所以,好也不好。」
一個是大將軍,一個是未來的宰相。
突然間有了這樣親近的關係,是雙刃劍。
寧未末說:「可陛下一定想到了這好與不好,不是麼。」
林葉點頭:「是。」
寧未末:「既然陛下想到了,那麼......」
他說到這忽然停頓下來,眉頭微微皺著,片刻後他看向林葉:「其實陛下是想看有些人會不會殺你。」
林葉笑了笑,繼續抹他的茶葉。
陛下想看的,看到了。
林葉想看的,也看到了。
抱刀的那個漢子,在殺黑衣人之前說......就算披著再厚實再嚴密的外衣,內在里的齷齪也終究還是會暴露出來。
拓跋烈啊......
林葉又笑了笑,這笑的寧未末都有些好奇,覺得林葉笑的有些嚇人。
終究,拓跋烈還是開始忌憚林葉了。
這正是陛下希望看到的事,陛下讓御凌衛暗中查了拓跋烈那麼多年,都查不出什麼實質的證據來,這次,陛下不需要證據,看清楚了。
當年大將軍劉疾弓的死,會不會也是因為拓跋烈的忌憚?
寧未末看著林葉的笑容,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少年為什麼要笑,如果是他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面對如此可怕的對手,他都想哭。
那可是拓跋烈啊。
寧未末問:「大將軍笑,是因為有把握?」
林葉像是剛回過神來,問他:「有什麼把握?」
寧未末看著林葉,一臉大將軍你非要讓我直接說出那個名字嗎的表情。
而林葉卻沒有被他這表情所打動,甚至還給了寧未末一個你倒是勇敢點說出來的眼神。
寧未末終究沒說。
因為到現在為止,那個名字還沒有
被直接點出來的必要。
林葉的鼓勵,對於寧未末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什麼時候陛下給他這樣一個眼神,寧未末才會脫口而出。
「孤竹很好。」
林葉莫名其妙的說了這樣四個字,然後起身。
寧未末在林葉起身的時候,又忍不住盯著林葉的肚子看了幾眼。
因為他確實看到那一箭把林葉打穿了,林葉身下的地面都炸開了坑。
「奏摺你來寫?」
林葉問。
寧未末想了想,點頭:「我來寫。」
林葉又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寧未末嘆了口氣:「我知道大將軍會笑話我,因為這奏摺我來寫的話,就一定不會直接提及那個名字。」
林葉:「挺好。」
說完轉身離開。
寧未末看著林葉的背影,想著你年紀輕輕就如此妖孽,有什麼好的......
別人在幾十歲的年紀才要面對的,你十幾歲就開始面對了,累不累!
想到這,寧未末哼了一聲,以此來表示自己並不羨慕。
只半個月,奏摺就到了雲州。
看到這份奏摺的時候是傍晚,玉天子坐在涼亭里,感受著秋天的涼爽。
冬泊那邊的戰事,已經從冬天打到了初秋,婁樊人現在是真的騎虎難下,所以天子心情不錯。
對於婁樊人來說,繼續打,勝負不明,不繼續打,婁樊國內的矛盾就可能因此而爆發。
天子看過奏摺後放在一邊,這件事涉及到的人,還不值得占據他太多的思考時間。
都是他早已明白的事,至於有沒有實質的證據,其實也不是很重要。
宰相萬域樓就站在玉天子不遠處,一直低著頭彎著腰,連呼吸聲都很細微。
他沒看,但他知道那份奏摺里寫了些什麼,也知道那奏摺里會提到誰的名字,不會提到誰的名字。
天子把奏摺放在一邊的時候,萬域樓感覺,是有一把刀懸在了他的心臟上。
他不知道那刀會不會落下來,什麼時候落下來,這種感覺才可怕。
片刻後,萬域樓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陛下,罪臣那逆子......」
萬域樓才開口,就看到天子搖了搖頭。
「先不說這個。」
天子看著遠方。
他問:「這場仗已經打了有六個多月了,你猜測,婁樊人會在什麼時候退兵?」
萬域樓心裡打鼓,陛下說先不說這個,並不是說不說這個,先不說,意思是以後會說。
可他現在只能先回答陛下的問題,因為他還是大玉的宰相,還是陛下身邊最被看重的臣子。
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的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後,萬域樓回答了天子的問題。
「最多再三月。」
萬域樓說:「等到了秋末冬初,婁樊人所攜帶的糧草物資基本就會耗盡,而在冬泊境內的二十幾萬婁樊虎嘯軍,也會因為糧草匱乏而被擊敗。」
他說到這看了看天子,天子還在看著遠方。
萬域樓小心翼翼的繼續說道:「仙唐城外的二十萬虎嘯軍只要敗了,宗政世全就必須考慮退兵。」
宗政世全,是婁樊帝君的名字。
天子道:「他若退兵,你覺得朕派去冬泊的大軍,能否乘勝追擊?」
萬域樓搖頭:「臣以為,不能。」
天子回頭看他。
萬域樓道:「宗政世全這一戰,只要退兵就是敗,可只要大玉和婁樊的軍隊追擊,他就還可
能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天子又問:「如果如你所言,婁樊人損失了三十萬虎嘯軍,還丟掉了整個冬泊用十幾年時間織造的網,大玉算大勝麼?」
萬域樓又搖頭:「臣以為,不算。」
他抬頭看向天子。
他說:「這一戰後,婁樊國內必有反對的聲音,也必有對這一戰是否該打的質疑,這一戰的大勝不在於那三十萬婁樊虎嘯軍,也不在於讓冬泊人不敢再左右搖擺,而在於......」
萬域樓停頓片刻,在仔細思考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是否正確,是否合意。
他說:「這一戰大勝的地方在於,婁樊國內,對於宗政家族統治的絕對支持,產生動搖。」
天子笑起來,雖然只是嘴角微微上揚。
萬域樓繼續說道:「宗政家族對於婁樊內的統治,本就嚴苛霸道,這一戰後,宗政世全必會更加嚴酷的懲治赫連家。」
天子微微點頭。
如果不是赫連予的十萬大軍被林葉擋住,那麼宗政世全圖謀的閃電戰術,就真的會奏效。
宗政世全這一戰要打的,就四個字......其疾如風。
萬域樓道:「赫連家被處置,就像是本就波濤暗涌的湖面,被一塊石頭砸起了浪,明里暗裡,水都動了。」
他說:「只要籌謀妥當,用婁樊人瓦解冬泊的辦法,也能瓦解婁樊,這才是這一戰意義所在。」
天子聽到這,輕輕的嘆了口氣。
他說:「滿朝文武,滿眼都是賢才,可他們終究還是和你差的太遠......朕很慶幸,你還沒老,朕也沒老。」
萬域樓跪在那,俯身:「陛下,臣身為宰相,一直都在要求所有人當潔身自好,當嚴於律己,當知法守法......」
他看向天子:「臣,請陛下降旨,免去臣宰相官職,把臣交由法司查辦。」
「查你?」
天子笑了笑:「查你還用法司?朕自己就可以把你說的清清楚楚了。」
萬域樓:「陛下,臣是百官之首,臣當做表率。」
天子道:「蒼策的事,你就暫時不要管了,朕自會有說法,只是還要等等。」
他說:「因為你,因為柔兒,朕許他犯錯。」
萬域樓不信。
陛下不許任何人犯錯,陛下既然許了,那他兒子就不是在犯錯。
所以在這一瞬間,萬域樓忽然間醒悟過來什麼。
天子道:「過幾年吧。」
這四個字,似乎含義複雜。
兩個人都安靜下來,萬域樓不知道此時再說些什麼,天子也沒有什麼想說的。
安靜,很好。
天子看著太陽從西邊落下去,雲彩變成了紅色,又變成了黑色,和夜晚融成一體。
「小古。」
天子不想看了,他吩咐一聲:「傳旨下去,朕三日後啟程往孤竹。」
古秀今俯身:「臣遵旨,臣馬上就把旨意宣下去。」
天子邁步。
萬域樓連忙起身。
天子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就不用跟著了,去孤竹,也不用跟著了。」
萬域樓腳步僵住。
天子說:「冬泊的戰事為主,你在雲州坐鎮,朕心裡也踏實些,朕從不疑你,你也不必疑朕。」
只這片刻,萬域樓僵直的身子就又鬆開了,他俯身:「臣,明白陛下心意。」
孤竹不大,所以不值得陛下親自去。
但陛下不去,是因為缺個理由。
現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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