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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葉看了一眼天機先生,他對這個故事好像很感興趣,雖然天機老人不知道為什麼林葉會有些激動。
因為在他看來,林葉這樣的人,永遠都是那種冷冷淡淡的性子。
他連自己的故事都不會激動,又怎麼會因為別人的故事而激動。
天機先生說:「巨先生已經趕往歌陵向上陽宮請罪,所以他身邊沒有人了。」
林葉問:「百里紅蓮呢?」
天機先生:「百里紅蓮是我們的人,其實,當他死了之後,巨先生也可以是我們的人。」
林葉點了點頭:「合理。」
他問:「人頭什麼時候給我送來?」
天機先生說:「將軍到北亭山陵園的時候,人頭也會送到那,不會比咱們遲多久。」
林葉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休息。
誰能想到,在草束城裡那個靠偷盜為生的小賊關三笑,才是真的玉羽成匆?
誰能想到,關三笑還去扮演了他自己,把假的玉羽成匆救出來。
所以有些故事,並不是你聽過太多次,這故事就是真的。
玉羽成元是兄長,還是國君,他如果想讓別人相信一個故事,終究是會比一個才十歲的孩子要容易的多。
而這個故事,其實一點都不好聽。
「少主。」
花和尚忽然叫了林葉一聲,而林葉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在叫他。
等他反應過來後,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何這麼稱呼我?」
花和尚說:「因為你就是。」
他看了看那把黑傘:「那是門主的信物,當初門主能把黑傘傳給大將軍劉疾弓,其實就是把門主之位也傳給了他,現在信物在少主手裡,少主就是門主,殿下也該叫你一聲師叔。」
林葉沉默下來。
花和尚說:「畢竟殿下的母親,冬泊的皇后,是大將軍的師姐。」
林葉在心裡嘆了口氣。
天機先生道:「算起來,我們應該稱呼你為掌門師叔。」
林葉道:「你們應該與我同輩。」
天機先生道:「你是門主親傳弟子,我們是皇后娘娘的傳人,所以你是師叔。」
林葉再次沉默下來。
冬泊皇后竟然和大將軍劉疾弓師出同門,雖然錢爺沒有正式承認過,但錢爺就是門主,就是劉疾弓的師父。
當初錢爺留在雲州,也是為了找機會能給劉疾弓洗去冤屈。
劉疾弓不是大師兄,可是錢爺對他寄予厚望,一心想讓他繼承門主之位。
劉疾弓的師姐千葉連心嫁給了冬泊國君,生下了兩個孩子,一個是玉羽成元,一個是玉羽成匆。
知子莫若母,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她知道玉羽成元一定會對弟弟下毒手。
她在的時候,玉羽成元還不敢放肆,最起碼還要保持著足夠的敬畏。
皇家的故事,總是顯得那麼人情涼薄,可是在這涼薄中,也有暖處。
那就是皇后和玉羽成匆。
半日之前。
小院裡,關三笑進門,隨手把院門關好,穿過前堂,走進後院,便見到了冬泊國君。
玉羽成元站在荷池邊,看著那池中的魚兒游來游去。
關三笑俯身:「陛下。」
玉羽成元側頭看了看他:「朕很好奇,你這做面具的手藝是跟誰學來的?」
關三笑回答:「一個朋友。」
玉羽成元皺眉:「叫什麼名字?」
關三笑道:「叫寧舒。」又一次以臉色猛的一變,他回頭看向關三笑:「你認識錦衣侯?」
關三笑點了點頭:「認識。」
玉羽成元問道:「戴著面具是不是不舒服?」
關三笑道:「確實不舒服,好在是也不用再戴多久了。」
玉羽成元皺眉道:「需要你習慣,這張面具,你得戴一些年。」
關三笑嗯了一聲後說道:「其實我也想了個法子,大不了,就說我又被人下毒了,這次傷到了臉,雖然全力救治之下,沒有留下多大疤痕,可是模樣稍稍變了些。」
他故意說的這些話中,又被人下毒的那個又字,格外的重。
他回身在荷池裡捧了些水,把臉上的易容洗掉:「皇兄,你看,易容和面具,不一樣。」
玉羽成元眼睛驟然睜大:「你叫朕什麼?」
關三笑道:「皇兄啊。」
玉羽成元後退一步:「你到底是誰?」
關三笑在旁邊石凳上坐下來,笑著說道:「那時候,皇兄在戰場上廝殺,忽然接到了一份密報,說是玉天子有意讓劉疾弓駐守冬泊,可把你嚇壞了。」
「你思來想去,這事,只能讓你年少的弟弟來背鍋,你弟弟小時候被你下毒,他命大都沒死,是因為啊,母后早就猜到了你會這樣做。」
「她給我準備了丹藥,還給我準備了死士,知子莫若母,她太了解你了。」
關三笑問:「你了解母后嗎?她可不是一般人,她的本事可大了,只是她偏心,沒有告訴你,只告訴我了。」
「因為母后知道,我不會害你,可你一定會害我,母后她多聰明啊,總是能看穿你。」
關三笑道:「我幾歲中毒,你表面上對我關懷備至,可你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所以,其實你對我很陌生吧?你最長的一次,四年沒有來看我,我的模樣,你又怎麼會真的很熟悉?你只是覺得你熟悉我。」
關三笑嘆了口氣:「你不敢得罪大玉,所以讓泰亭厭害我,讓他以我的名義下令陷害怯莽軍,你再假裝拼了命的去救,這樣就沒人懷疑你了。」
「我怕啊,所以我只能裝作被你毒的傻了,讓你放鬆警惕,小心翼翼的活到了十六七歲。」
「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跑去草束城做了個小賊,索性是身邊還有母后安排了幾個人保護。」
玉羽成元:「不可能,你若是成匆,那被林葉殺了的人是誰!」
關三笑沒回答,而是反問:「你知道,母親和大將軍劉疾弓,其實師出同門嗎?」
玉羽成元的眼睛猛然睜大。
關三笑道:「母親的師門中有幾項絕技,一是刀法,大將軍劉疾弓最得真傳,一是蠱術,母親最得真傳。」
「蠱術,母后傳給我了。」
他坐在那,一臉的傷感。
「母后說,她多希望自己能猜錯,她還說,她多希望能多活幾年保護我。」
「可是父皇死後,母親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有她在的時候,你還不敢太過放肆,所以她便能多教我一些就多教一些。」
關三笑眼神里有些悲傷。
「我十七歲的時候,你去北疆巡視,巨先生隨行,我才有機會,也才敢脫身。」
他起身,在院子裡緩步走動。
「這事,說來其實你應該要怪泰亭厭,因為他真的貪得無厭。」
關三笑道:「婁樊人的計劃,是你死,我來即位,當然,我也要死,因為我不會那麼聽話,所以即位的那個我,並不是我。」
「父皇死於婁樊人的逼迫,我再怎麼無恥,也不會和婁樊人勾結,泰亭厭在等的機會,就是你禁不住勾引,去刺殺玉天子。」
「他早就準備了幾個替身,在你死之後,用替身來上位,所以那個傢伙才會如此偏執,想和婁樊人結盟。」
玉羽成元道:「你編這個故事有什麼意義?你不過是個下三濫的小賊,現在是想騙朕信你?」
關三笑:「是你自己還在欺騙自己,這些年來,你騙自己你是個好皇兄,你是個好國君,你騙來騙去,把自己都騙傻了。」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說「其中一個與我最像的替身,在我脫身的時候,我派人把他抓了來,先是做了一個假象,用一具屍體替代,這樣才不至於讓泰亭厭懷疑。」
關三笑道:「抓來後,我以蠱術讓他堅信自己就是玉羽成匆,而我,則去草束城做了個小賊。」
「這事,其實最能看穿的就是谷先生,所以我安排那個假的我,跑去草束城開了一家青樓,大多數時候,他都在青樓里藏身,給谷先生的理由是,怕皇兄你害了我。」
「谷先生當然不希望我死,所以也就應允了,最主要的是,我也在草束城,那傀儡我能控制好。」
聽到這,玉羽成元臉色越發蒼白起來,他的肩膀都在微微發顫,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嚇的。
他大聲喊:「來人啊!護駕!」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百里紅蓮從外邊走進來。
玉羽成元指著關三笑喊:「百里,殺了他!」
百里紅蓮卻只是站在那,一言不發的看著這位冬泊國君。
關三笑道:「皇兄,唯一覺得你不該死的,只是巨先生。」
百里紅蓮道:「陛下,可若你死了,恩師他也只能認可殿下,認可新皇。」
關三笑道:「你一直機關算盡,連親弟弟都不想留,母親病重之際,你甚至還想毒殺她......現在,被人算計了的感覺,不好受吧。」
百里紅蓮道:「是陛下讓恩師去歌陵請罪的,陛下說,只有恩師去分量才夠,我們在等,也是恩師他去歌陵,恩師從歌陵回來後,大局已定,現在......臣請陛下上路。」
他俯身一拜。
半個時辰後,百里紅蓮拎著一個木盒離開雁宮,他把木盒綁在後背上,催馬前行。
雁宮,正殿。
關三笑坐在寶座上,此時不是朝會,大殿上空蕩蕩的,他又讓侍從全都退了出去,這裡只他一人。
「母親......我終究還是做了你不願讓我做的事。」
關三笑自言自語。
就在這時候,大殿外邊有人急匆匆的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陛下,剛得消息,錦衣侯寧舒......在草束城畏罪自殺。」
關三笑猛的起身。
片刻後,又頹然的坐在龍椅上。
他知道,寧舒那樣的人才不會畏罪自殺,寧舒自殺,只是因為他不想讓禪師在陰曹地府無知己。
這個世上,沒有幾人比寧舒更純粹。
這個計劃,其實也和寧舒有關,一切,都要從寧舒近乎耗盡家財為國效力開始。
百姓們都知道,冬泊國君待寧舒極好,還封他為錦衣侯。
可是百姓們誰知道,冬泊國君看中了寧舒的家產,寧舒那次遇襲,也是出自冬泊國君之手。
關三笑沉默良久,吩咐道:「派人去追上林將軍,懇請他到草束城後,把寧舒的屍體留下......」
手下人俯身:「遵旨。」
大殿裡,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關三笑抬起手在臉上觸摸了一下,撕下來關三笑的面具。
他才是真的玉羽成匆,關三笑只是個假名字,他的皇兄已經死了,所以他又何須戴什麼面具?
關三笑那張臉,才是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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